《红楼梦曲》赏析之七

《红楼梦》第五回

读红品诗词-46

《红楼梦曲》赏析之七

文/墨吟 筱蕊

第七支：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1】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2】到头来，依旧是风尘骯髒【3】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4】叹无缘！

曲名《世难容》意为洁身自好的性格难以为世俗容纳。

曲子以第三人称咏叹妙玉的悲剧命运：妙玉气质美好如兰花，才华丰富如仙子。但她却生性孤傲不合群，且有洁癖，人人都觉得不合时宜。你认为吃肉的人膻气太重，穿绸缎的人太俗气。哪知道追求高尚反而遭人妒忌，过于洁净反而遭人嫌弃。可叹你呀，面对青灯佛殿，眼看着人将慢慢变老，青春凋残，真是辜负了红楼好年华。临到最后，纵使你依然傲气凛然，还不是违背心愿，沦落为不洁不净的风尘女。就好比那没有瑕疵的白玉，陷于污泥之中。那个多情公子宝玉，又有什么必要感叹无缘呢？

曹公为何特别提及宝玉的感叹呢？是不是妙玉和宝玉有着特殊关系呢？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在贾府，与妙玉性情相投的有四个人：邢岫烟、惜春、黛玉、宝玉。邢岫烟幼时曾拜妙玉为师，妙玉教其识字，岫烟与妙玉交往，多半是出于师生之谊，她曾说妙玉“为人孤癖，不合时宜”。惜春虽与妙玉有共同的语言，她们一起谈经论佛可以，但要进行心灵交流，无从谈起。黛玉本是高洁孤僻之人，而妙玉之洁癖更胜一筹，以致黛玉也对妙玉敬而远之。

唯独宝玉与妙玉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比如栊翠庵品茶，妙玉招待宝玉、宝钗、黛玉，唯独给宝玉的茶杯，是她自己日常喝茶的绿玉斗。当初刘姥姥进大观园到栊翠庵喝了一口茶，用过的成窑小盖钟，妙玉嫌脏就不要了。有如此洁癖的人，怎么就将自己的茶杯给宝玉用呢？

再如众姐妹在芦雪庵赏雪联诗，宝玉因联诗落第，被罚去栊翠庵求取一枝红梅。宝玉访妙玉求梅，妙玉不仅仍用那只绿玉斗为宝玉斟茶，而且亲自到院子里折下一枝两尺来高的红梅给宝玉。黛玉说，非得宝玉一个人去，妙玉才给那枝红梅。为何妙玉只将红梅给宝玉呢？

又如宝玉生日，“群芳开夜宴”，妙玉让人悄悄给宝玉送来生日帖子，署名“槛外人”，宝玉感到意外。妙玉曾自称“畸人”，语出庄子，意为与世俗不同的“异人”。古代皇帝的太庙建于宫外，称“槛外”，妙玉自称“槛外人”，与“畸人”含义相同。经邢岫烟点拨，宝玉恍然大悟，即署名“槛内人”写了回帖。

一句话，是不是妙玉对宝玉怀着一种朦胧的爱慕意念呢？

毕竟宝玉对妙玉是最了解的，关于送生日帖子，他对邢岫烟解释说，妙玉是“世人意外之人”，“只因取我是个微有知识的，方送我这个帖子”。这“知识”二字，乃是佛家语，即知人识人，识人识心，可引申为知己、知心、知音。在妙玉看来，谁都不理解她，只有宝玉才稍微懂得她的心思。

由此可见，妙玉对宝玉的情，绝非男女之情。这从黛玉的态度也可以得到印证。黛玉一向很敏感，凡是宝玉跟别的女孩子接触，她都很留心，甚至嫉妒吃醋，最明显莫过于“怡红院吃闭门羹”了。唯独宝玉和妙玉的亲密关系，她很放心。

高鹗在续书中把妙玉描写成一看到宝玉就脸红，一想起宝玉就害相思病，以至于走火入魔。这显然违背了曹雪芹的原意，曲解了妙玉和宝玉的关系，歪曲、丑化了妙玉形象。

注释

【1】阜：丰富。

【2】春色阑：春色将尽，此处喻青春凋零。典出唐·岑参《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3】骯髒：肮脏。

【4】王孙公子：特指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