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汉纪三十八》(一)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
春,正月,诏兗、豫、徐三州禀赡(接济)饥民。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怎样做才可以减少旱灾)?”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刚做皇帝就算有些过失,也不至引起天谴的天灾)。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主管楚王刘英谋反案),系者千馀人,恐未能尽当其罪(未必都有罪)。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一旦有大案件,往往被冤枉的人大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宜一切还诸徙家(流放者赦免回家)。蠲除禁锢(除了不许他们做官),使死生获所(活着的有安身之处),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半民:章帝采纳鲍昱的建议,赦免明帝时刘英案牵连流放之人,也是对明帝过失的及时纠正。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近年来)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连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百姓愁苦之情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留心)省察(详察)。”帝下其章(让大臣们讨论),第五伦亦同终议(赞同)。牟融、饱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孝顺的儿子不改变父亲的做法)。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明帝政策,不宜改变)。”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胡亥没有改变始皇政策,丢了天下)。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放弃前朝珠厓、西域的政策),不以介鳞易我衣裳(不能让鱼鳖去掉鳞甲,而穿上我们的衣服)。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何必毁掉,不住就是了),’以其无妨害于民也(泉台不能危害百姓);襄公(鲁)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君子赞叹),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因为三军已然牵累百姓,故而裁撤)。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
半民:章帝改变明帝经营西域政策,是为了减轻百姓劳役之苦。
丙寅,诏:“二千石(郡太守)勉劝农桑。罪非殊死,须秋案验(除非死罪,都待秋天审决)。有司明慎(严明审慎考察人才)选举,进柔良,退贪猾(推荐柔和良善之人,斥退贪婪奸猾者),顺时令,理冤狱。”(给地方官员提出新的工作意见)是时承永平故事(沿袭明帝的制度),吏政尚严切(偏于严格),尚书决事,率近于重(量刑过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建议新朝改变此前过于严苛的政策),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超越),刑不滥(过分)。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不得已时,宁愿多赏,也不过罚)。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严明是惩治奸恶);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严明之后,就要用宽松弥补)。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要求官员,尽量宽厚),而有司未悉奉承(有关部门未能深刻领会,严格执行),犹尚深刻(还是想着从严处理)。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还是有人假公济私,作威作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处理政务就像弹琴),大弦急(紧)者小弦绝(断)。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去除严刑峻法,免掉严刑拷打,重视德政教化)。”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半民:章帝接受陈宠建议,改变明帝时的严刑峻法,惩处过滥的政策。
上三条都是汉章帝对明帝政策的改变,而汉明帝即位后却多都以其父光武为榜样,俭省、谦逊、谨慎。这一变(章帝)一承(明帝),看似不同,实则都是为国为民的德政。那为什么会出现章帝的改变呢?我以为中央政策的制定和地方具体实施其实差距很大,上边稍有偏差,到了下边执行层面就会变化极大,甚至是完全走样,全非初衷。比如刘英案,其牵连之广,施刑之滥,连明帝都始料未及,当他真的有所醒悟,已然是触目惊心,追悔莫及,毕竟人的肉体生命之又一次,而一条人命,有些人看似草芥,但对他和他的家庭则是全部啊。有句话说得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古人认为“宁僭无滥”,一张一弛,就是对这种容易为政以严的纠正。
这是司马光对最高统治者的很好的提醒。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馀人(俘虏)。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殁(当时关宠已去世),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耿恭部下在王蒙军中),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其他人不愿去,分兵由范羌带去),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馀,军仅能至(勉强到达)。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明日(次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出发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馀十三人(班超说“但能生入玉门关”,何其慷慨悲凉!),衣屦穿决,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憔悴骨立)。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极少之人拒数万之众,连年累月,弹尽粮绝,这是忠勇可嘉,殊为不易),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应该赐爵,激励将士)。”恭至雒阳,拜骑都尉。诏悉罢(全部裁撤西域汉军)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召回班超)。超将发还(就要回国),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刭。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不愿班超回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国名)连兵(勾结)。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馀人(杀掉叛徒,击败尉头),疏勒复安。
半民:班超一走,西域诸国就没了主心骨。
甲寅,山阳、山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三项建议)。帝报书(回复)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倘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早有议论,我水平有限,拿不定主意)。得王深策(深思熟虑的建议),恢然意解(豁然开朗);思惟嘉谋,以次奉行(一定依次执行)。特赐王钱五百万。”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汉代有在帝陵设县的惯例),苍上疏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我亲眼看到光武是如何节俭的),深睹始终之分(深知生死的意义),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专门遗言葬礼减办);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谦德之美,于斯为盛。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秦朝才搞厚葬那一套)。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上违背先帝遗愿,下虚耗民力),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陛下履有虞(舜)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我担忧二位先帝的品德不能被流传)。”帝乃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谘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经常派人向刘苍请教)。秋,八月,庚寅,有星孛于天市。
半民:老叔叔还是很能帮助小皇帝的。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纳贡归化);明帝为之置永昌郡,以纯为太守。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九月,哀牢王类牢(人名)杀守令反,攻博南。
半民:一正一反,可见执行平等、怀柔的民族政策的重要,尤其是对西南夷这样没有多少实力的民族,好了可以归化安分,一旦执行错误政策,就变成了敌人、负担。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怨恨朝廷),有告(揭发)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侯,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不准许和当地官员百姓来往)。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补给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