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期征文19 | 流云：春天的召唤
作者简介
流云，本名姚天游，高中文化，文学函授毕业，家住重庆忠县新立镇。曾以流云，姚天辉，姚天容，姚天维等名在《精短小说》《三峡文艺》《城市人杂志》《四川法制报》《重庆法制报》《警钟长鸣报》等全国杂志报刊发表作品10余万字。
文丨流云
夜间雨水多，白天放晴。这是大自然馈赠农民的春耕时节。
母亲仙逝后的这几年，我们阻止了父亲的农耕，把他接到集镇上。父亲根深的农村生活习性很难适应新的家。不管是在我的家；还是我姐妹的家，父亲总是无法溶入家的氛围。据我了解大家都对父亲尽力孝顺尊敬；可父亲很多举止言谈就像客人。比如父亲好抽土叶纸烟，没有人说长论短，并叫他想抽随便抽烟，只是说少抽土烟，对身体有害。给他买的纸烟，他说钱也废了起不了作用。还瞎扯一条纸烟钱，他可秤几斤土烟，能过活几个月。又比如父亲回家有时忘了换鞋进屋，当他回过神时，像做了大错的孩子，赶紧去换鞋，又去找来拖帚打扫，嘴里不停地自语：“唉呀！又忘了，又忘了……”
父亲一次次私下回老家。并又回到了田地耕耘。我们无奈，想尽了办法，也改变不了父亲一往情深的田地，他总是说：田地丢下一季不做就荒废了。
我真不知怎么安顿父亲，怎么才能让父亲享福。最终决定将老屋申报政府便卖了。给父亲办了农转城，并一次性缴纳了父亲的养老金，尊重父亲的意愿进了老人幸福公寓。父亲虽然心安了。可每次我去探望他，父亲少不了唠叨我一点不在意的田地。
坦诚地讲，我很舍不得老屋就这样没了，那里毕竟是我们真正家的寄托和希望，是我们美好怀想的港湾。是我们的生命之根。是的，那几间不打眼的老屋演绎了欢悦和兴旺，见证了家族走向颓势。
也许是父亲近年时常多病，心悸生命必然而逝，他多次提醒并要我带他回老家，使我晓得那些田地是自家的。于是，我开车把父亲拉回了老家。
不知是潜在的意识习惯，还是什么，我首先回到了根本不像村庄的周家湾。虽然村庄破碎了，没有狗儿汪汪的欢迎声；村庄唯有残余的几间房。在家居住的幺妈也不见踪影。村庄像一尊佛安祥地酣睡着，让人心情愉快的是：各种果树之花，鲜红雪白，它们似乎与人的情感不同的是：不管凡尘多变，不管山岚田野沧海，只要轮回的季节来到，它就与不老的日月之光携手尽情妖娆，尽情妩媚诱人。这种自然万物的复苏，就是给农人春耕的无穷力量和希望。
父亲和我驻足凝思，像两棵有生命无语言的树眼睁睁地盯着村落。父亲在想什么呢？也许父亲和我一样：看到自家被夷为平地的屋基，想到在这块几百平米的土地上曾经怎么也不会预想到今日的凄凉之境。当年父亲找几个道人看的风水宝地：人丁兴旺、财源广进、以及堂门对着前方的溪流是天意的金汤玉液无形地来到姚氏之家……一切的美丽憧憬都飘逝了，像一场梦醒来。我想：佝偻苍老的父亲不是没有话要说，而是灵魂咀嚼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家的情怀。我不知父亲此时此刻是否想到我的哥哥服毒自尽；我不知父亲是否想到站在他身旁的我，在“83年严打”被父亲强硬地送去他深信不疑的政府，而后屈辱坐牢十五年，毁灭了青春……此时此刻，我好想好想倾诉，可我想：父亲毕竟是一个憨厚愚忠的农民，他的决策是华夏子民千百年来的惯性思维，他无法看清理解是历史的车轮强行辗压导致两个儿子的人生刧难。他更不懂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是的，哥哥的生命之殇和我的青春之殇只有明月知道。我相信：大自然的万物是会有灵犀的。
父亲说：“二娃子，今后我去了，就埋在这屋基里。”
我有些讶然：母亲坟墓旁边地是做了道场的，到那天父亲就安睡在母亲旁。今天父亲突然想到仙逰了在这里安息呢？我不解父亲的心事。但是我反对了父亲的想法。明确了要他回到母亲的身边。也许我的武断是偏爱母亲，不想让母亲在天堂那边孤单。
父亲首先指认院子后林山，从那棵树到那笼竹林隔断，以及他原挖起界沟都说得一清二楚。然后我和父亲就去那些山丘，父亲指了那些一块又一块田地。父亲还特别提醒种了有庄稼的是那些人。让我和父亲忧心的是好几块地已经杂草丛生，特别是那毛草密密麻麻快半人高了，父亲说往年还去点火烧的。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看到这些已经荒废的肥沃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父亲也叹气地说：可惜这些地，当年社员们开垦付出了多少代价。我想父亲的惋惜一定是想到当年他当队长时，带领全队社员那种火热的激情：他们满怀信心为实现祖国的现代化坚定不一。父亲还说：你看这些田地都荒芜了，村里好几年前就说搞什么旅游地，公路也修好几年，路就烂了，还是这个样子。还有搞的什么新农村居住地，几十亩最好地就毁了，修一坝房子，鬼大爷去买。现在只有三家人居住……
父亲的唠叨我深有感触，在这个春耕时节，满山遍野曾经是农民繁忙的景象，男人在田里播种谷子，女人给绿油油的麦苗松土施肥。可今天远眺近望很难看到农民的影子。似乎春风没有唤醒沉睡在冬天的大地。我非先天而忧，我无能洞悉国家的走势。更无能指明今日农村症结。但是，我以为农村这样延续下去，终有天人们会望着这些田野哀伤。
在暖暖的阳光中，父亲和我走完了我家的田地。我打开车门让父亲上车，可父亲迟迟不肯上车，瞭望着春天里的田野山丘，确是春天里的冬天景像，人们常说山河不老，可今天山河也像一个耄耋之人了。
我从父亲的脸色里读出了无奈与悲哀。当我和父亲上车离开老家时，幸运的是听到了久违的、忠诚春天的卫士：杜鹃鸟在丛林“布谷、布谷……”的翻唱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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