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土话,你知道多少?
原标题丨探源北京话
北京话里的大同方言
拿山西大同话往北京话里掺和,确实让人觉得不着调(diao)。因为北京话属于北方方言,山西话则与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及内蒙古的一部分地区的话相近,属于西北方言。
100元纸币刚面世的时候,北京流行过这样一个段子:
一个外地人在北京坐公交车买车票,拿出一张面值10元的纸币,伸到售票员面前说:“见过吗。”
售票员是北京的年轻人,一听这话,心说:嘿,这不是跟我叫板吗?他陡然色变,立马儿掏出一张面值50元的票子,在这位乘客面前晃了晃说:“你见过吗?”
那个外地乘客不明就里,依然拿着那张10元的纸币说:“见过吗。”
售票员急了,“嗖”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板儿新(非常新)的100元纸币,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见过这个吗?”
那个外地乘客又说了两句:“见过吗。”一看车进站了,懊恼地说“快让我下车吧,我到站了!”
车上的人一看站牌是建国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见过吗”,其实是“建国门”。一车人不由得哄堂大笑。
这位老兄就是山西大同人。建国门,会说成了“见过吗”。您说大同话跟北京话的差别有多大吧!
如果仔细分解一下大同的方言,您会发现大同人说话的口音确实比较有特色,它的尾音轻飘飘的往上扬,之后又迅速地向下坠。在“坠”的过程中,字音就发生了变化。比如“门”字,变成了“吗”。
试看下面的几组大同话的变音:
真的,大同话说 :“征的”;
分了,大同话说 :“疯了”;
金银,大同话说:“经营”;
春分,大同话说:“冲锋”;
遵循,大同话说:“棕熊”;
一群人,大同话说:“一穷人”;
不赖 ,大同话说:“不累 ”;
没赔,大同话说:“没牌 ”;
不借,大同话说:“不贱”;
茄子,大同话说:“钳子”;
不全,大同话说:“不瘸”;
悬,大同话说:“穴”,等等。
您看它发音时的尾音是不是发飘?或者说它的重音发轻。
跟北京话相同,大同话也带儿化韵。大同话里说小巧玲珑事物的发音,尾音必有儿化韵,如:小盆、小碗、小口袋。大同话要说成小盆儿、小碗儿、小口袋儿,等等。
但大同话里有些动词的发音,如上、下、进、出、过、回、起、醒等,如果后面用到“来”字,这个字就不发音,但要加儿化韵和“啦”字。
比如:
“上来了”,大同话说:“上儿啦”;
“进来了”,大同话说:“进儿啦”。
“您们”,大同话说:“您儿们”
等等。
这一点,跟北京话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但大同话中的许多方言和说话的词缀,跟北京话是非常接近的,
比如:
“不用”,北京话说是“甭”,大同话也是“甭”。“很”字,北京人习惯说成“挺”。如“很多”“特多”,北京人要说“挺多”。“很美”“特美”,北京人要说“挺美”。 大同人也这么说。
此外,有些词缀,大同话跟北京话也是相同的。比如“忽”字,大同话有忽扇、忽悠、忽颤、忽吃等词,这些词不是北京人常说的吗?
再比如“哒”这个字,在大同话里经常做词缀,如“磕哒”“蹦哒”“甩哒”“遛哒”“拍哒”,等等,与北京话基本相同。
大同话里常用到“可”字,形容程度之好之坏,有非常怎么样的意思。如:疼,说“可疼了”;冷,说“可冷了”;甜,说:“可甜了”。 这跟北京话也没什么两样。
跟北京话相同的方言还有:
天擦黑了——傍晚。
大天早起——早上。
大头——缺心眼。
晌午——中午。
老疙瘩——最小的孩子。
愣壳——愣头愣脑。
跟前——面前。
甭价——不要,不用。
烧心——醋心。
不缕忽(北京话也说:不缕会)——没在意。
坐蜡———事了。
跟脚——鞋穿得合适。
放泼—撒泼。
寡气——小气。
够深的——学问大。
没调——不着调,不靠谱。
平不塌——不突出。
山声野气——嗓门大。
介壁(北京话加儿化韵)——隔壁。
日子过得仔细——节俭。
取灯——火柴。
趿拉板——拖鞋。
衣兜——衣服口袋儿。
眼涩——疲倦。
搌布——洗锅碗用的抹布。
山旮旯——山沟。
来不来——动不动。
忽悠——煽动。
可可儿的——正好。
猴儿喽着——把小孩放在肩膀上玩耍,走道。
定会儿(北京话:愣会儿)——呆一会儿,定定神。
款款的——轻轻的。
活泛——灵活。
二不大——不大不小。
临完——到最后。
缕续——陆续。
来一骨节——来一段。
拢共——总共。
红话(北京话:红火)——热闹。
豪些——很多。
稀里哈(哗)啦——随便。
营生——工作。
半不拉——进行了一半。
由头——理由、借口。
二不愣登——不在乎。
酸不溜丢——说话拿腔拿调。
骚眉辣眼——风骚之态。
光不溜溜——光滑。
七老八十——年龄大。
黑不隆咚——天黑。
归里包总(堆)——满打满算。
哼(喝)五喝(吆)六——瞎咋呼,呵斥人。
拐七趔八——走道不稳。
可世界——到处。
清汤利(寡)水——汤里没什么东西。
通过以上对比,不难看出北京话跟大同话的渊源。虽然它们属于不同的方言区,但相互之间还是有关联的。这种关联源于北魏时代,您别忘了当时的大同话,跟现在的普通话一样是“国语”。
析津府的“幽州话”
唐代的北京城叫幽州。从幽州开始,北京这地界,就是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的城市,而且人口一直处于流动之中。到了后晋(公元936年至947年)的开国皇帝石敬瑭这儿,北京这地界的归属才发生了变化。
石敬瑭在历史上是个不招人待见的皇上。此人有野心,也有野胆儿。为了灭掉后唐(五代时期的一个国家),这位爷什么都豁出去了,在向北边的契丹国求兵时,愣管比他小十岁的耶律德光叫“亲爹”,而且“咣咣咣”磕了响头,甘当耶律德光的儿子。
这位辽国的皇上见天上掉下来一个儿子,自然心中欢喜,当仁不让地收下了。
为什么耶律德光要收石敬瑭呢?原来耶律德光老谋深算,既然这位汉人当了自己的儿子,他大大方方地提出了梦寐以求的想法,那就是要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
割让国土?换哪个国君也得琢磨琢磨。您想没了国土,您这皇上还当什么劲儿呀?但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儿皇帝”居然没说二话。他的心态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就这样“燕云十六州”轻而易举地归了辽国。
当然,耶律德光也没白要这“十六州”。他果真出兵,帮着石敬瑭把后唐给灭了,让石敬瑭当上了后晋的皇上。
石敬瑭当上后晋的皇上以后,这“燕云十六州”却从此脱离了中原的统治,成了辽国的领土。由于当时北京这地界就属这“十六州”中的“一州”,所以,从这时候起,北京就成了辽国的属地。
“燕云十六州”的“燕”指的就是现在的北京城。当时北京城叫幽州,“云”指的是大同,那会儿大同叫云中,即“云州”,所以“燕云十六州”,又称“幽云十六州”,这“十六州”包括:
幽州(今北京)、蓟州(今天津蓟县)、瀛洲(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涿州(今河北涿县)、檀州(今北京密云)、顺州(今北京顺义)、新州(今河北逐鹿)、妫州(今河北怀来县,原址已被官厅水库淹没)、儒州(今北京延庆)、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河北灵丘)、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县东马邑镇)、朔州(今山西朔县)。
毫无疑问,“燕云十六州”里,幽州(也就是现在的北京)是契丹垂涎已久的地界。北京这地界归了辽国之后,耶律德光很快就把它设为重镇,没过几年,又将幽州设为析津府,并且定为南京,成为辽国的五个都城之一。
我们常说北京是“六朝古都”,这第一“都”也是从这儿说起的。 不过,这种说法在史学界也有争议,因为辽国当时并没有南北统一,在辽国的南边还有南宋。而且,辽代的国都同时有五个,北京只是其中之一。
可话又说回来,甭管它是不是南北统一的首都,也甭管它是五个还是六个,总之,北京这地界在辽代是都城。
自然,当了都城就跟一般的城市不一样了。当时的北京也叫析津府。“析津”这俩字怎么来的呢? 星象学家以星土辨风水,认为北京这地界属析木之津,所以取名析津。
当时的析津府管着顺州、檀州、涿州、易州、蓟州、景州及析津县、宛平县、武清县、香河县、昌平县、良乡县、潞县、安次县、永清县、玉河县、漷阴县等六州十一县,析津府的所在地在宛平城内,就是现在的卢沟桥边上的那个古城。您瞧辽代的北京地盘儿有多大吧!
从辽代的开泰元年(1012年),到金代的贞元元年(1153年),北京这地界叫析津府这个地名共142年。
这100多年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使这一地区的方言土语相应地得到了同化,虽然“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隔着一条河,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但在析津府的辖区内,人们对汉字的吐字发声还是大体相同,而且有许多方言土语流传至今。
您如果有机会走到这些地界,跟当地的老人聊几句,便不难发现尽管会有口音,但许多词儿的发音,跟北京话是相同的。
比如说“早晨”,老北京人说“大清早儿”或“早起”“早清儿”。 这些地方的人也这么说。
老北京人管“太阳”叫“老爷儿”(读三声。“也”的音)、“日头”,这些地方的人也叫“老爷儿”“老阳儿”和“日头”。
再比如“傍晚”,用老北京话说,叫“晚傍晌儿”“天擦黑儿”。 这些地方的人也这么说。只不过带着不同口音就是了。
金中都与“幽燕语”
公元1153年,金朝的海陵王完颜亮把国都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省阿城)迁到燕京(当时的北京改叫燕京),使北京正式成为一国的国都,这也是北京建都史的肇始之年。
北京成了国都,自然也就成了金代的政治、经济,包括文化的中心,大量的北方少数民族开始涌进北京,原来住在北京的汉族人,跟少数民族居住在一起,肯定在语言、风俗习惯上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使金代的北京话形成了吐字清晰、结构简单的,有自己特点的汉语方言。
北方的辽、金时代,是与中原的宋朝同时存在的两个王朝,尽管南北不同民族在语言、风俗习惯上,存在许多差异,但是从北方契丹统治时期起,北方的少数民族便与中原的汉族不断地进行“兵火对话”。数民族不断地从中原地区俘虏汉人战俘,抢掠汉人到北方当奴隶。
当时的南宋,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现在的一些史学家认为:宋代无论是书法绘画,还是音乐舞蹈、百工百艺,都是中华传统文化难以逾越的一个高峰,但打仗却不行,跟金戈铁马的金朝军队兵戎相见,屡屡受挫,以至于让金兵打到了首都汴梁(今开封)。
宋朝的皇上徽宗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但他出名不是当皇上治国理政的本事,而是画画儿的功夫。宋徽宗的字和画儿,在2015年的北京艺术品拍卖会上拍到了近亿元。
说起来,徽宗这个皇上当得也够窝囊的,金朝的军队大马金刀打入卞梁城,他乖乖当了战俘。金人把他连同他儿子钦宗,还有皇后、太子、王公大臣及大批工匠2000多号人,一起押解到了北京城。
史书记载,当时徽宗被关在了延庆寺(今东琉璃厂东北,已废),钦宗被关在了悯宗寺(今法源寺)。后来这爷儿俩又被押往金中京,但宋朝的大批工匠却留在了北京。当然,这会儿的北京城,也有中原地区的人来经商贸易的。
这些南方人到了北方地区,必然要把中原文化和科技带过来,对相对落后的北方区域产生影响,自然,这种文化的相互交融,也包括语言和文字。在辽金统治的300多年中,汉语在东北各民族中占据了优势。
在金代,这种文化交融最为明显。以至于金朝的语言文字几乎全都汉化,最有力的实证就是金章宗时代出现的“燕京八景”:
居庸叠翠、玉泉垂虹、
太液秋风、琼岛春荫、
蓟门飞雨、西山积雪、
卢沟晓月、金台夕照。
您看这些景观不全是汉文吗?而且字义跟今天的文字没有任何区别。
金代的北京,女真族的贵族和普通百姓,已经不会说本族的语言,汉语已然成了官方语言。
我们在《杨家将》《说岳全传》等古典小说、戏曲中,能看到金兵金将与宋朝的官兵对话,是不用翻译的。而且您从现今金中都留下来的城门的名字:会城门、丽泽门、彰义门等,也能看出金代的汉化程度。
但是可以肯定,在方言土语上,当时的“中都话”跟南方的汉族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以这么说:金代的北京话是女真人说的汉语,和幽燕地区汉人说的汉语相融合的汉语方言。有的语言学家也把它叫做“幽燕语”。
这大概算是今天北京土话的源头了。
文丨刘一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