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情系壁画待重光——专访著名美术教育家、画家孙景波
中国最辉煌的艺术曾主要表现在壁画上
大河美术报:作为国内壁画专业高等教育的主要开创者之一,可以说壁画已经融入到了您的艺术生命之中。那么对于壁画,您有怎样的认识和思考?
莫高窟壁画《鹿王本生图》
其实从敦煌壁画中我们就可以看到,敦煌壁画虽然以匠人的绘画为主,但匠人的绘画受到了当时文人的影响,并由此传导到民间,从中可以窥见文脉的传承。近些年,一些墓室壁画的出土,让我们对传统壁画有了重新的认识。纵观不同时期的壁画,认真梳理之后,看到的就是一部中国美术史。这些理论和观念都有待美术界重新认识。
大河美术报:结合多年来的研究和实践经验,您觉得应该怎样做好现存传统壁画的保护与传承?
永乐宫壁画《朝元图》
所以,我建议,在传统壁画的“修复”与“保护”中,要“保护”当先。使那些马上就要脱落的、即将损毁的不再脱落、不再损毁,才是我们要做的事。如果修复是让你修补,比葫芦画瓢地在上面再绘制,那就是绝对的荒唐!
作品要体现人文意味和民族情怀
大河美术报:您19岁从中央美院附中毕业不久,就响应组织号召,赴云南支援美术事业。其间您的《阿细新歌》《阿佤山人》等作品带着鲜明的民族色彩。除了这些经典的创作,在云南的14年间,您还有哪些收获?
孙景波:在14年的云南生活可谓是风风雨雨,但无论是生活还是创作上,对我来说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收获是多方面的。在这期间,我建立了自信心。至少在创作时,我不比同去的大学生差,甚至比他们还好。如果在北京,在众多的画坛泰斗面前,我恐怕是不会建立起自信来的。云南地处偏远,当时文化环境比较落后,更激发出了我强烈的学习欲望。买不到的书、想看的书,都全文照抄。抄好后带在身上,在劳动休息时拿出来读。
不仅仅是阅历、知识和创作,在那里我还收获了珍贵的友谊,画坛、文坛,甚至是话剧团、歌舞团,许多人与我建立了很深的友情,农村的乡亲父老更是如此。1966年8月,我离开文山的一个生产队,他们全村携家带口送我。一村10多户人家五六十口人,跟着我走一路,怎么劝也劝不回去。到了山垭口,一群人索性不走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们哭,我也哭,实在舍不得。
《阿佤山人》油画 200cm×500cm 1980年
大河美术报:与当今很多画家不同,您的创作风格样式多变,比如从以前壁画作品的装饰性到《一代天骄》具有的强烈的绘画感。可以说每次创作几乎是重新开始,对艺术家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您为什么追求这种“不重复”?
孙景波:这其中原因很多。首先,我不甘于、不愿意重复一种手法,希望不断探索。毕加索就有论述,“风格是画家的地狱”。不过,熟能生巧以至有成竹在胸,也很重要,在国画界尤其如此。其次,我是一个因情随性的人。感受常常因时因地、因为所见不同而有所差别。采用的绘画形式就随着感觉走。所以,与别人不同,我的绘画经验并不是在慢慢增长,而是在经常改变,也因此创作的作品成败各半、风格多样。最后是客观原因,与我选择的壁画道路有关。壁画与其他画种不同,时常是命题作业,题材不由人,表现形式也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必须适应建筑设计师和环境的要求。在不同的环境和要求下,也就有了不同风格的作品。
不过,说是风格多变,除了壁画,我的创作还是以表现现实生活为主。因为我的根是在土壤上,我希望用我的创作,来表现我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受。
孙景波:对。纵观我几十年的艺术生涯和绘画作品,实际上是始终扎根在农村,以农民的、以民族地区的现实生活为题材。但我还是希望自己作品有一种绘画性,包括《阿细新歌》等,呈现的是一种如歌如诗的语言和画面。因为我不太倾向用绘画去表现那些令人心情压抑或烦躁的东西,绘画还是要以美为前提。
不要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期待
大河美术报:最近您当选了中国美协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艺术委员会的委员,是不是圆了您从小就有的对鸿篇巨制的向往?
《贞观盛会》油画 515cm×917cm 2016年
《马克思和家人的莎士比亚之夜》油画 250cmx380cm
《天使的眼睛》纸本色粉笔 30cmx40cm 2020年
除了《胜利属于我们》,我还画了一幅《天使的眼睛》。我通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样一个切入点,描绘了不同医务工作者的眼睛、眼神,他们有的是焦虑的,有的是期待的,有的是惶恐不安的,有的是沉重的。虽然这幅画尺寸很小,但是我却是拿出了画大画的劲头来完成的,每个眼神都反复推敲修改。
后来,学生们把每双眼睛的局部通过投影仪放大,依然可以让人感受到医务工作者不同情感释放的瞬间细节。大家也认为我还是从一个很别致的角度去认真创作了的。
《天使的眼睛》局部
大河美术报:您今后还有什么创作计划吗?在我们的印象中,您似乎从来没有举办过个展,作品也很少走市场?
孙景波:垂垂老矣的人不敢谈得太远。我感觉过去在创作中还有很多构图,由于搞壁画没有时间去画,现在回过头来看能不能重新画出来,就像老牛反刍一样,再倒腾出来一些东西。同时,想画一点历史的、古代先贤的题材,因为我非常敬仰对我们民族的文化、气节包括文化传承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古代先贤,希望这个能成为我今后创作的一个方向。再一个,我这一生有幸游历了祖国的山川名胜,全国每一个省区市我都去过,这种游历给我留下了很难忘的印象,所以我还有表现祖国大好河山的创作计划。
《天使的眼睛》局部
不办画展,是我对自己还有要求,觉得自己的作品还不够成熟。我现在是只想抓生产,没想过盘点到底有多少收成。至于市场上少有我的画,是觉得自己这些苦兮兮的画,不是市场欢迎的东西,况且这些年的市场状况也跟我想象的差别太大。人一旦钱赚多了,就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赚更多的钱上,会把自己变成了别人的期望,这不是我想要的。(记者 左赞 实习记者 王岗飞/文)
本文刊于《大河美术报》2021年1月15日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