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谈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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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大哲学家叔本华(1788年~1860年)对噪音深恶痛绝,尤其是城市狭窄小巷中响起的马鞭声:
这实是最不可恕、最可恨、最可耻的噪音,它夺取了人生一切的安静和思虑。马鞭鸣声的被允许,足证人类的愚钝和无思想。如果你脑中有类似思想东西的话,对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响声,一定会感觉痛苦,它足以使人头脑麻痹,足以夺取、扼杀一切的思考。这种声音,不知搅乱多少人的精神活动,即使他的活动是属于低级种类。它闯入思想家的冥想境界,就如同一把利剑刺在身上一般,其破坏性之大、痛苦之甚,实难以言喻。总之,再也没有比这可恨的鞭声更容易截断人们的思绪了……诚然,捶击声、犬吠声、小孩子的哭声,虽也是很令人讨厌,但真正思想的杀戮者是马鞭声,此音的使命,大概就是专门来消灭人们“组织”思想的吧!
所以他强烈建议:
在人口稠密的街道上,拼命响起鞭声的家伙,应该把他们拖下马来,狠狠打他五个板子(《生存空虚说》)。
我所居住的城市,能同叔本华耳中的马鞭声相提并论者,非汽车喇叭声莫属。2007年夏日,我去澳大利亚,惊奇地发现,那儿的汽车个个都像哑巴,绝对听不到半点汽车喇叭声。澳洲的大小车辆,各个都是彬彬有礼的君子:不但不鸣笛,也不随意变道,夜晚,汽车即使在高速公路行驶,也不开远光灯;遇见行人过马路,远远就停了下来。回到上海,正值警方发布外环以内禁止汽车鸣喇叭的禁令,警方也加大了执法的力度。但9年过去了,市区汽车喇叭声就依然时有所闻。有则消息,说是某款美国汽车,销售到中国后,喇叭屡屡出问题,而在美国本土则从未出现此类情况。为此,制造商不得不专门给销往中国的汽车上安装了质量更好的喇叭。原因其实很简单,在美国,驾驶员很少揿喇叭,而中国,汽车喇叭的使用频率恐怕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于美国矣,不坏才是怪事。
其实,汽车喇叭声,仅仅是上海这座城市中噪音大合奏中之一种。自从2004年迁居新房后,住十一楼,居高声自远,四面八方的噪音都能传入耳朵中,可谓声声入耳矣。印象中,除非刮台风,破除路面的冲击钻声、装修房屋的电锯声,似乎就从未停止过。为了能睡个安稳觉,我不得不在卧室的飘窗内,又加装了扇中空玻璃窗。当然,此情况并非上海所仅有,女儿去武汉出差,回来说,那儿简直就是座大工地,到处都在施工,如此说来,其噪音可想而知了。叔本华是以思考为职业的哲学家,假如他所说属实,则中国的思想之“杀戮者”何其多哉,宜乎我们现在出不了思想家,病根原来却在这里。
如果说汽车、冲击钻、电锯发出噪音还有情可原的话,它们毕竟在行驶与生产吗,那么,某些人在本该安静的公共场所发出喧哗声,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比如2011年10月,我与妻子去泰国普吉岛旅游,中途在曼谷国际机场换机,抵达曼谷后在A2候机厅候机。静静的候机大厅里,有欧洲人、中国人和泰国人等。突然,进来七八个中国男人,围坐在两排座椅上打起了扑克,打牌者的吆五喝六,围观者的大声喝彩,一时间令人仿佛置身于国内之菜市场。本来假寐、上网或看报的旅客,纷纷投去憎恶的目光,但这些人全然不顾。等到四天后的晚上,笔者再回到曼谷国际机场的C2A候机厅候机,因为飞机起飞要到零点三十分,所以笔者就靠在椅子上假寐。迷迷糊糊间,就又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定睛一看,就见一群男男女女,围在那儿操着沪语大声喧哗,旁若无人。看那架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笔者无奈,只好起身躲到候机大厅的另一端去,但即使如此,还是声声入耳!假如叔本华在现场,不知他会做出何种过激反应?要知道,他曾因为女房客大声喧哗,而将其推倒在地,致其右手受重伤,一生无法工作,而不得不供养她二十年。他认为“德国人是最喧嚣的国民”,其实在我看来,于中国人面前,德国人恐怕还得甘拜下风。我们不但在国内制造种种噪音,而且还把这种噪音外销到了邻国!
与上述机械与人的嗓子制造出的噪音不同,从某些所谓专家、学者、作家的笔下发出的噪音则更是可怕。比如汶川大地震时,就有某作协副主席写下了“纵做鬼,也幸福”的诗句;面对看病贵看病难,有一当红女作家发出了“中国人有个奇怪的观点,那就是看病难,看病贵”的怪论;此外还有那镇日高呼“崛起啦”“震撼啦”口号的学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由于大众普遍缺乏思考能力,极易拜倒在权威脚下,所以,上述诸人所发出的噪音,非但不像汽车喇叭声、冲击钻声、电锯声那样遭到人们的厌恶,反而欣赏者颇众。假如把马鞭声、汽车喇叭声、冲击钻与电锯声比作思想的“屠杀者”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上述诸人所制造出来的思想上之噪音。
消除市区里的汽车喇叭声,靠立法与严格执法;消除从某些人的头脑中制造出来的噪音,要靠每个人都能拥有思考能力。前者虽难实易,后者看似容易真正做到却难是也。
二O一六年五月廿一日下午
(刊《杂文月刊》20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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