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王时代
文/陈德胜
第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
我的出生源于临近中年的父母一次偶然的亲密。本来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饱受家庭负累的父母早没有造人计划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我就防不胜防地来了,让高龄的父母有些措手不及。那时刚赶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大排行老四的我在母亲的肚子里显然是多余的。村里妇女主任积极动员父母把我扼杀在萌芽状态。孩子融合了父精母血,是母亲掉下来的肉。佛性的父母当然不忍杀生,坚持要生下我,为此还做了大量工作。八面玲珑的父亲托人谎称母亲有高血压,打胎有危险。就这样,我的父母坚持让一个精子和卵的结合体衍变成了一个生命。所以,我这一辈子自始至终地感谢我的救世主——父亲、母亲,有了他们才有一个小魔王降世。父亲给我起的小名叫金刚。呵呵,金刚是佛教无坚不摧的法器——一个挺硬气的名字。都说老来得子,孩子的体质相对要弱一些。父母当然希望我的命更硬一些,像金刚拥有健壮的体魄,抗住我命中的劫数。父亲起的名字能否让我幼年渡劫姑且不论,却歪打正着顺应了我小魔王的秉性。听父亲说,出满月抱出我后,邻居们盯着我头上的两个旋说:“一个旋正,两个旋宁,三个旋打仗不要命。你家这个孩子将来肯定是个宁头!”父母听了一笑了之,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没有“宁”和“打仗不要命”的基因。从遗传学角度讲,我怎么可能会成为这个家庭中的另类呢?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邻居们的预言一语中的。感谢我奶奶看大了我。我还在襁褓时,村里生产队还没解散,父母拼命地忙着挣工分,姐姐、哥哥们又都上学,照看我的重担毋庸置疑地落在了年逾古稀的奶奶身上。父母把我扔给了小脚的奶奶,常常农忙时一天都顾不上我。老迈年高的奶奶照看我有些力不从心,但我也没让奶奶操心过。一天不哭不闹,睡醒了就玩,玩累了就睡,重复着一天天安静的时光。奶奶照看我的任务很省心,就是盯着我别掉到地上。她逢人就讲:“全天下没有俺家老孙子这么听话的。”按理说,襁褓中的我这么听话,怎能和小魔王划等号呢?可后来证明邻居们说得没错。从我记事那一天起,我就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我的性格已经达到了三个旋的标准,我后悔自己没有长三个旋。我时常羡慕村里唯一长着三个旋的伙伴——王大国,可长几个旋是父母给的,我也无能为力。我最初的出格行为来自我的冒险。无知者无畏,冒险都是孩子们的天性,孩子眼中的世界是陌生的,世界需要用冒险行动去探索。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懂事的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做出事来让大人们既忍俊不禁又心有余悸。幼年时,大人们都忙着干农活,很少顾及我们,无意间给我们创造了无拘无束的环境。上了岁数的爷爷奶奶管教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这些无人问津的孩子们都成了散养的鸭子,整天玩得无所不及,昏天暗地。我和赵正新、王大国、孙玉泉、张全健几个伙伴接触的多,很快成了狐朋狗友。我们的每天的游戏多种多样而又富有刺激性,只要能当伙伴心目中的“英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干得那叫个欢。捅马蜂窝是我们每天必须温习的功课。初夏天气暖和以后,马蜂开始做窝繁殖后代。红蜂个头大,一般在树上或屋檐下垒窝;黄蜂个头小,一般在柴禾垛上垒窝;大野蜂的窝在树洞里,很隐蔽。不管什么样的马蜂窝,只要被我们发现,再厉害的马蜂都倒了血霉。每天遇到一起,小伙伴们穿行于柴禾垛之间,老宅的屋檐下和村子边的树林中逐个寻找马蜂窝。只要发现有“新大陆”,砖头、瓦块、土坷垃如疾风骤雨般投向目标。看谁能最先把马蜂窝打下来,他就成了伙伴们羡慕的英雄。为了当英雄,我的表现最勇敢。当大家都躲在远处扔砖头时,我毛遂自荐地冲到前面用竹竿捅。当英雄总是有代价的,我常常被马蜂追着蛰得额头上肿起了大包,回到家中挨到了父母的训斥。可当我感受被伙伴们高高抛起的荣幸,肿包刚一消退,我又马不停蹄地争当下一个“英雄”。就这样,没有几天的功夫村里的马蜂窝被我们全部报销。我们又开始了另样的游戏。村东北处有一处邻村的大型公墓,距离居民区不足300米。墓碑排排,坟冢累累,树荫森森,绿草葱葱。自从解放后实行公墓制,几十年的老坟都有。有的老坟常年被雨水冲刷后坍塌,棺材板腐朽后露出了一个大洞。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一些神鬼故事,说什么墓地是鬼魂栖息的场所。心里虽然对墓地有些膈应,可是村里人常常赶着牛羊去公墓里放牧,我们也经常去那里玩耍。久而久之,我们的恐惧感慢慢消失,大人们口口相传的鬼故事无非成了吓唬小孩的噱头。捉迷藏游戏地点选择公墓里,藏身之处要么是大树后、树枝上,要么是坟冢后、草丛里等可以隐身的地方。本来阴森恐怖的地方,变成了我们的游乐场。几个人经过石头剪子布之后,决定谁去藏谁去找。很快藏的伙伴四散而去,消失在坟冢之中。找的人没费多少辛苦就将一个个被找对象逐一找到,随后换了角色后接着玩。我早已对那些常规的藏身之地习以为常,常被人找到让游戏玩得越来越没意思。当我看到一处坟洞后眼前一亮,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心想:你们找去吧,看你能找到我吗?钻到墓室里,我才感到有些鲁莽冲动。洞孔隐没草丛中,一束若明若暗的阳光斜射进来。墓室里有一股发霉的腐朽味儿,黑漆漆地隐约有一堆白骨,让人窒息又恐惧。妈呀,要是那堆白骨突然站立起来,会不会吃人啊?我战战兢兢地思考着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前些天王大国从运河堤下挖出了一个骷髅头,当着孩子们的面二话不说就摔成了粉末。王大国有胆,我就没胆吗?坚持住,只要他们找不到我,我就像神仙一样凭空消失了,吓他们一跳。我一直忍受着恐惧和刺鼻的气味坚持到最后。我听见伙伴们叫我的名字,开始一个人喊,后来几个人一块喊,最后喊声变得歇斯底里。可我就是装作没听见。直到孙玉泉喊了一句:“金刚,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回家了!”我才确信我坚持到了胜利。我从墓洞里爬出来之后,身上沾满了污迹。我的出现让不远处的赵正新猝不及防,他啊地一声大叫,竟然大哭起来。“鬼呀!”王大国紧跟着大叫一声,伙伴们不约而同头也不回地四散逃窜。鬼,见过我这样的鬼吗?看着他们没了魂一样地奔跑,我笑得前仰后合。王大国你不是三个旋吗?怎么也吓得跟个孙子一样。既然王大国你认怂了,我才是顶天立地、当之无愧的英雄。我抹去额头上沾着的蜘蛛网,得意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觉得累累坟冢之中除了蝉鸣之外静谧得有些怕人。随后,我的壮举在同龄人中传开了,我有了平生第一个值得自豪的绰号——王大胆。王大胆的绰号一直伴随着度过了几年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少时光。一次次小魔王的“壮举”让我绰号不仅在同龄人里一呼百应,而且也让大人们刮目相看。小时候的冒险总跟坟地密不可分,说完了邻村公墓钻坟洞的事儿,该说说去本村张家骨灰堂的事儿了。张家坟地在村南的土岗。墓地除了一片坟头之外,还有两间骨灰堂存放着一些没下葬的骨灰盒。虽然张家坟地离村子仅隔了一片池塘,可是白天那地方人迹罕至。骨灰堂孤零零的,周围没有其它房屋。夏日里,浑身是胆的我独闯了一回骨灰堂。我来到了半开的小铁门前,看见门上锈迹斑斑,门下长满了杂草。夏日的阳光照亮了周边的景物,可透过骨灰堂敞开的小铁门向里面望去有种莫名的阴森感。除了村里张家有白事人们光顾骨灰堂外,这里其它时间一直很寂静。我使劲推开了半敞着的铁门,看见地上还有没有燃尽的纸钱,正堂拱着一个水泥砌成的供桌。四周墙壁黑郁郁的,结满了蜘蛛网。阳光从门缝里照了进来,光亮下尘埃四处飞舞着。正屋西侧是骨灰堂,两层的骨灰台上摆放着十几个骨灰盒。骨灰盒用塑料包裹着,隐约见到模糊的遗像。骨灰盒上雕刻的图案引起了我的兴趣,松树、仙鹤、庙宇、仙人等象征着万古长青的不一雷同。这些精美的盒子都是干什么用的?好端端的怎么摆在这里呢?我好奇地盯着一个个骨灰盒想着。要是搬走一个摆在家里不是很好吗?我突发奇想地拂去了一个骨灰盒上的尘土,搬了半天感到有些沉重,只好作罢。回到家里,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震惊地嘴巴张成了O字型,“那是骨灰盒,不是你要的玩具!”“骨灰盒,骨灰盒是干什么的?这么好看的盒子放在家里不是很好吗?”我有些不解地问。“骨灰盒是装死人骨灰的,那东西晦气,怎么能放在家里呢?”父亲生气地说。“装死人骨灰,死人还会变成灰吗?”我更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你太小,还不懂。人死了一火化,就变成灰了。”父亲摇了摇头说。我头一次听到了人变成骨灰的说法,可我明明钻坟洞看到的却是骨头啊!“死了就死了呗,怎么还要烧成灰呀?”我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跟你说这个没有用!”父亲打断了我无厘头的刨根问底,“我的娘啊,你胆子可真不小,一个人敢去那个地方?以后别再去了,听见了没有?”父亲感到头皮发麻。没几天,我独自去骨灰堂的行为被包装成今古传奇,像荡起的涟漪一样向全村扩散。我又成家喻户晓的小人物,茶余饭后谈资少不了有我的影子。我从来都不想让我无意间成为大人们谈论的对象,我是人不是神,因为口口相传的东西夹杂了夸夸其谈的成分,迟早我会知道我做的事情有多么地荒唐。可是冒险事情做过之后,放在聚光灯下的我不出名也很难。年少时夏天看瓜的日子是个美好回忆。生产队解散了之后,田地承包到户。农民们除了种庄稼,还可以自我支配地种一些瓜果卖钱。为了防止瓜果被偷,种瓜人家的田间地头都搭上了简易瓜棚,夜里住在瓜棚里看瓜。瓜棚里的夏日很惬意,虽然睡在里面热了些。但是时不时的过堂风吹来也很凉爽。父亲经常带着我去看瓜。夜里,放下蚊帐后,瓜棚下点上蚊香,浓重的蚊香和清淡的瓜果香味沁人心脾。父亲有沾床就睡着的传统,响亮的鼾声让我常常辗转反侧、睡不踏实。那夜,好晚才适应了父亲的鼾声睡去。可半夜里醒来后没有了熟悉的鼾声,我一转身才发现父亲那侧空空的床位。这么晚了,父亲干什么去了呢?没有了丝毫困意的我一骨碌从瓜棚里爬了起来,没有穿外衣,仅穿着白裤衩和白背心,趿拉着鞋走进了瓜地。我以为父亲半夜里起夜小解,可是借着昏暗的月光找遍了整个瓜地也不见父亲的踪影。父亲深更半夜地丢下我干什么去了?我狐疑地顺着田间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寂静的深夜,影影绰绰的青纱帐遮挡了远处的视线,除了虫儿的低鸣没有其他声响。父亲在哪?我该去哪找呢?我没有目标地向不远处大路走着,心里不断抱怨着父亲的不辞而别。走着走着,我听见了哗哗地流水声,还隐约听见了路上有人说着悄悄话。我警觉地躲进了他们近处的青纱帐,蹲了下来,发现路边拉了秧堆砌的豆角架上坐着两个人正小声地热聊着。“哎呀,这晚上看机井可真够熬人的,大半夜盯了四个小时了还没合眼,一个劲地打哈欠。”一个说。“该迷瞪一下就迷瞪一下,反正今晚上就咱们俩了,没人来替换。”另一个说。“王文录家,刚去了半个小时。晚上机井上水慢,怎么也得浇上两个小时。”——我心头一亮,哦,原来父亲半夜里被叫去浇地去了。我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声音,才辨别出一个是李秀亮大叔,一个是赵文兴大伯。“不管它了,先躺在这干秧子上睡一会,这上了年纪的人熬夜可真受不了!”李秀亮说。“我睡不着,晚上露水太大,潮乎乎的,睡醒了关节炎又犯了。”赵文兴说。“那我不管你了,先躺一会儿。”说着李秀亮朝向我躺下了。干秧子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欸,怎么有些不对劲啊!”李秀亮嘬了嘬嘴唇惊惧地说,“地里怎么又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啊,你这是活见鬼了吧,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哪有,我怎么看不见?”“谁呀,半夜里别吓唬人好不好,我可没有做亏心事啊!”李秀亮说话的声音都发起颤来。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再躲在青纱帐了。当我一起身时,李秀亮惊叫起来,“啊,那是个小白人,还站起来了,老天爷啊!”“别瞎说了,我这眼怎么就花的什么看不清呢?”赵文兴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我操,小兔崽子你可吓死我了。”李秀亮长出了一口气。李秀亮用大衣紧裹着我说:“别等你爸爸了,他浇地得浇到天明了,咱爷俩先睡会吧。”没一会儿,李秀亮搂着我打着呼噜睡去。赵文兴也半靠着架子打着盹。躺在豆角架上,隔得我浑身生疼,没有了一丝睡意。趁着他们昏昏睡去之后,我才想回家去睡个安稳觉。我趁着夜色跑回了家,用木棍拨开了门栓,悄悄地进了里屋,感到这一路狂奔口渴得厉害,急忙舀起一瓢水猛喝了一通。我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接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我睡觉的地方早被家人们占去。我没敢打扰家人,悄悄地关上了们,从外面上了门栓。为了不再惊动李秀亮和赵文兴,我沿着另外一条路经过一片坟地的道路返回了瓜棚,竟然没有一点害怕。那晚上的“壮举”随后被李秀亮和赵文兴两位长辈像说评书一样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们一见了我,就王大胆王大胆地叫个不停。得,不经意间不想出名也很难,父老乡亲面前我又榜上有名了。我们那一代从出生伴着独生子女政策的实施,走向了两极分化。虽然都处于物质匮乏的年代,但是多子的家庭与独子的家庭受宠爱程度和家境情况有着明显的不同。看着村里同龄独生子女吃香喝辣,被父母宠成了掌上明珠,我心里羡慕不已。哎,要是父母仅有我这一个孩子该多好,可惜生错了家庭。我心里一直纠结着。家里有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每天张口吃饭,让父母日子一直过得很拮据。独生子女享有的优越条件,我当然无法拥有。父母日子过得很紧巴,偶尔吃上一块一分钱的糖基本上就是奢望了。我出奇地看着母亲一分一角地将零钱攒到罐子里,放在了我够不着的立柜上。我又好奇地看着父母取出攒了好久的零钱,从代销点里换来了日用品,顺便给我买一快糖。我真的很惊奇,居然还有一种叫钱的东西,一枚硬币、一张毛票就能换来商品?父母从来不让年幼的我花钱的,我的节俭习惯归根结底就是父母培养成的。当我吃过一回糖后,许久以后回味那种满口回香的甘甜,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将来我有钱了,我要天天买糖吃,一次吃个够,哪怕吃成糖尿病。想着想着就有些自惭形秽,将来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长期得不到父母的小恩惠,自然抵御不了诱惑,我早早地盯上了父母放钱的地方。第一次家里没人的时候,等奶奶睡着后,我搬来木凳子站在上面使劲地够着父母的储钱罐。哎,我怎么就长这么矮呢?我踮起脚尖努力了半天,手指碰不到储钱罐。当我再次翘起脚尖时,一不小心从木凳上摔了下去。我的臀部重重地着了地,惊醒了沉睡的奶奶。还没等她问什么,我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她的视线。我生怕奶奶向父母告密,诚惶诚恐地度日如年了几天。后来相安无事后,我又开始实施我的第二次拿钱计划。柜子上的储钱罐不用惦记了,惦记也没有用。我开始留心父母的每一次接触钱的时机。工夫不负有心人。我见到母亲换下一件衣服下地干活后,感到机会到了。果不其然,我从母亲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发皱的一块钱。当我握住这一块钱时,我的心脏跳动得居然快要蹦出来。平时只见过钢镚儿,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啊?握住钱的滋味真不好受,手心都被汗浸透了。当务之急赶紧把这一块钱花掉,否则被母亲发现了挨揍是必须的。事不宜迟,我惴惴不安地攥着一块钱去了代销点。代销点一直由村里付兆海经营。那年头商店都是公家的,公社里称作供销社。各村叫代销点,专门从供销社进货,代销商品。当我来到代销点门前,感到有些骑虎难下。一块糖一分钱,一块钱能买100快糖,我总不能全花光买糖吧?哪买些什么呢?别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诱惑力啊!那就先买一快糖,找回的钱藏起来,等以后慢慢花掉。犹豫过后,我走进了代销点。瞬间,我的鼻子里被清新的糖味填充着,我甚至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是牛奶糖还是蜜糖的香味。付兆海看了我一眼,问:“金刚,过来买什么?”“我……我……我买……一块糖。”我紧张地说话舌头都打弯,脚下软绵绵的有点站不稳。我颤抖着双手从裤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块钱忐忑不安地递了过去。“你怎么拿一块钱买糖啊,是你家大人给你的钱吗,啊?”付兆海脸色骤然间变得阴沉下来,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我紧张起来。我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哦……是……不是……”我期期艾艾,不知该怎么回答付兆海的问题。“得了,这糖我不能卖给你,回头我问清你家长再说!”说着,付兆海收走了诱人的一块糖,“你先回去吧!”我像逃跑一样远离了代销点,离开了这个让我羞愧的地方。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付兆海一和大人说,这回等着挨母亲训斥吧。我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母亲归来。母亲干活晚归后,还没有放下锄头见了我就一阵大骂:“你个小王八蛋,从哪里弄来的一块钱偷着买糖?还没有长大,学会偷东西了,啊?赶紧老实说清楚,说瞎话看我怎么揍你!”我战战兢兢地如实交代了实情,母亲从我的手中夺过一块钱后,扬手给了我一巴掌,“你整天在家里让我省点心好不好,一块钱你都敢偷,那得买多少快糖啊?我以前整天挣工分几天也挣不了一块钱,小王八蛋,你算计起家大人来了?”我捂着发痛的后脑,天旋地转的。这是私拿大人钱给我的“奖赏”。“这次你给我说清楚,我问你,以后还偷不偷大人的钱?说不清楚,我今天打烂你!”母亲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呵斥道。“这一巴掌先给你一个教训,等下次再犯错,看我怎么收拾你!”母亲怒不可遏地说。要说小时候这家里我最怕的人是谁?非大哥莫属。我大哥比我大将近二十岁,差不多相差一代人的年龄。当我还在调皮捣蛋时,大哥已经能撑起家里的半边天了。岁数相差太大让我们有了鸿沟,多数时很难相处。幼年时对大哥记忆总停留在他那张从不爱笑的脸上。其实大哥对别人一直爱说爱笑的,唯独一见了我总是板着严肃的脸,好像我的存在碍着他什么了。我对大哥的惧怕是我7岁时他给我的那一记大嘴巴。接人别揭短,打人莫打脸。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有打过我脸,大哥却开了个先例。这一记嘴巴当众打得重、扇得响,在我幼小的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足足让我记了一辈子。那天大哥带着我下地,我在前面扛着一根锄头蹒跚地走着,他在后面跟着。那根锄头都比我个子高,压在我肩膀很疼。脚下是刚浇过的水田埂,走起来软软的,稍不留神就陷进湿地里。肩上的锄头很重,路又不好走,我走得小心翼翼的。大哥哪管这些,从一到地里嘴就没闲着,一会儿嫌我走得慢,像老牛,一会儿又嫌我太笨,和笨蛋没有区别。“哎,我说你怎么回事?扛个锄头都那么费尽,早上没吃饭呀?让你陪我下地干回活,就你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来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什么活都干过了。你这还没开始干,就给我磨叨开了,废物点心一个!……”一路上,大哥喋喋不休的责备快让我的脑袋都快爆炸了。我心里想:大哥你快歇会儿吧,谁让你比我早生十几年呢?时代在变,你怎么能拿十几年前你和现在的我相提并论呢?地里零零散散干活的人挺多,附近人们看着前面垂头丧气的我,后面趾高气昂的大哥,忍不住地哄笑着。“我说金钊啊,看你小兄弟走路可够哏儿的。这么小的人能扛起锄头吗,你可别让锄头把你兄弟压扁了?”胡蓄志四伯笑着说。“四伯呀,小孩子都要从小让他吃苦,从小不操练,将来长大了就成废物了。”大哥不屑一顾地搭讪说。“哎,我看你今天带他过来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胡四伯的三闺女在旁边叹了口气说。“我不希望他帮忙,我让他在旁边看着我干就行,让他见识一下当大哥的怎么受累的,别整天跟没事人一样,就知道瞎玩!”大哥撇了撇嘴说。我满脑子怨气地听着他们说话,一不留心走了神,一只脚陷进了软泥里。“回过身来,向后走,咱家的地在哪里,你不知道吗?”大哥喝道。“看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儿,还没干活了先给你付个工钱。”大哥没好气地继续发着威。众人在一边哈哈地笑着,笑声听起来很刺耳。我顶着众人的嘲笑面红耳赤地一堵气转身向右走。没想到大哥怒声叫道:“你脑子发懵还是犯傻了,咱家的地在左边!”众人们笑得更厉害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再也忍受不住大哥的训斥和众人的哄笑了,恼羞成怒发起了脾气。“你们笑嘛?”说着,我用足全身力气抡起了肩上的锄头猛地一锄,锄掉了胡家几颗秧苗。谁知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了我的脸上。“叫你祸害别人家庄稼,这都是人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哥怒吼着,弯下身子捡起了被我锄掉的秧苗。我捂着发烫发痛的脸颊,晕头转向地眼冒金星,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没事吧,四伯,这孩子祸害人,欠揍!”大哥毕恭毕敬地向胡四伯道歉,转而向我恶狠狠地说,“你还冤了,哭什么哭,回头我再找你算账!”“没事没事,小孩子嘛,不用太计较。”胡家人摆了摆手说。这个嘴巴打在脸上,疼在了心里,大哥的形象在我心中轰然倒塌。一晃到了大哥谈情说爱的日子,但我还没摆脱少不更事的年岁。那年头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早,大哥二十刚出头,父母提前张罗起大哥的婚事了。从恋爱到成家,年轻人每走成一步都伴着彩礼相送,那可是父母不小的开支。给大哥未来媳妇买飞鸽自行车的钱,差点被我折腾没了。哎,这不,因为这事,要不是父亲阻拦,恐怕我又得挨大哥的嘴巴了。父母储存的大钱不止放在立柜,还有别的地方。这是我在东屋玩耍时无意间发现的。东屋是家里的储藏间,里面存放着粮食和杂物,平时家人很少光顾。哥姐们上学用过的旧课本也堆放到那里,我时而不时地跑过去翻看,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放旧书本的木柜底下,居然还整齐地码放着一沓十元的人民币。平时连一块钱都少见的我,拿起一把人民币时竟然眩晕起来。我紧张地数了数,一共20张200元。这么多钱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放在没人住的东屋呢?我的大脑里不断地画着问号。经过了代销点风波之后,母亲管钱管得更严了,我差不多连一分钱都见不到。既然大人们把钱管得这么死,好,我也当一回管家,让你们大人也尝一尝没钱花的滋味。想着想着,我竟然像中邪一样将那一沓人民币踩着凳子放在了东屋的门框上。看着这处杰出的恶作剧,我心里得意洋洋的。你们找吧,如果能找到算你们大人有本事。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家人们从来没有因为钱换了地方着急过。再去东屋时,我踮起脚尖抬起头看见那一沓人民币还在,我心里有强烈地满足感。事情总有结果的时候。又过了几天,家里终于乱成了一锅粥,父母、哥姐为了找那一沓换了地方的大钱急得团团转。父亲急得一直搓手,“我没往别的地方搁呀,就在木箱子底下啊!怎么,钱会自己张翅膀飞啦?”母亲气呼呼地说:“叫你别乱放你偏不听,怎么着,放忘地方了吧?要是让我存,除了立柜别的地方不放,还怕找不着?”“哎呀,这可遇上鬼了,要是没有别人动,一翻箱子底儿就能找到啊!”父亲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故作镇定地呆在一旁,却按捺不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这下可给家大人惹祸了。父亲双手捂着头瘫软在地上,一旁的母亲仍然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哥姐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言。忽然父亲抬起头看见了神色慌张的我,双眼放出了光亮,“金刚,家里的200元钱是不是你拿的?”“不……不……是……是……”我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完整一句话。大哥等得有些不耐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么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大哥犀利的目光像一把刀,将我劈成了两半。父亲见我眼神不定地惧怕大哥,走过来将我拉倒了一边,故作镇定地说:“如果是你拿的,你就告诉我在哪?这可是家里急用的钱啊,找不到你看大人们多着急呀!好好想想,到底放在哪了?”在大哥恶狠狠地注视下,我惊恐地拉着父亲来到了东屋,扬起手指了指门框。父亲抬起头来一看,那一沓钱还放在上面。他欣喜若狂地取下了钱细致地数了一遍,嗔怪说:“我的孩子,你怎么把钱放到门框上了?”“穷孩子,没事就知道算计大人,把钱藏起来耍我们呢?我看你是欠揍!”大哥横眉冷目地瞪着我,抡起了拳头就要施暴。“小死鬼,家里挣钱容易吗?你敢把这么多钱乱放?看我不打烂你!”母亲也在一旁推波助澜。父亲迅速一把把我拉倒了一边,“你这个孩子,这么做打你也不屈,以后别拿大人的东西,让我们也省省心好不好?这是给你未来的大嫂买自行车的钱,幸亏找到了,要是找不到,你就得把我急死!”大哥抡起的拳头收了回去,怒不可遏地冲我喝道:“我告诉你,还记得上次你在菜园子挨得教训吗?今天要不是咱爸拦着,我非得让你再知道一下我的厉害!”父亲安慰大哥说:“行了行了,钱没有丢,找到就不要说什么了。”事情后来就这么算了,关键钱一分没少,否则因为我的恶作剧将会让这个家庭不堪一击,我承受的代价显然要比挨嘴巴大得多。我庆幸我只是向危险小迈了一步,终究没有惹出更大的祸端。不知什么时候,我迷上了看书。我最初的读书启蒙是从小时候一本本小人书开始的。那个年代,历史故事、文学名著、电影电视都被画成或排成小人书出售,吸引着和我一样的同龄人。谁家孩子要是拥有几本小人书,那是让其他孩子很羡慕的事情。一本小人书被孩子和大人们争先恐后地传看着小人书,火爆时可以传遍大半个村子。父亲也喜欢看小人书。从集市上贩卖一些蔬菜后,他常常去镇上百货店买上一本。那时一本小人书也就一两毛钱,算不上什么奢侈品。父亲带回崭新的小人书后,足够我高兴好几天。很快,近处代销点付兆海谙熟孩子们的心理,接连不断地引进众多版本的小人书。近水楼台先得月,代销点的小人书只要一进货,很快被销售一空。每当村里的代销点进了小人书后,我就磨着父亲去买,买了一本不过瘾,还要买第二本、第三本……最初,父亲拗不过我死缠烂磨,给我买下心仪的小人书。但是,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购买,父亲生气地虎着脸让我吃了多次闭门羹。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辛勤的父母积攒下了的钱毕竟不是拿来买小人书的,再三地购买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欲望面前无止境。当伙伴们向我炫耀其它的小人书时,我心里购买的欲望像烈火一样燃烧着。向父亲要钱的口子被堵得死死的,我只好另辟蹊径再想别的办法。于是,我又想起了偷偷地从家里拿钱。我汲取了两次动大钱的教训,把父亲给我的零花钱一点一点地攒着,不够时就趁父母不备时偷拿几毛钱,很快凑够了买一本小人书的钱赶紧花掉。我用了这种特殊的方式拥有了更多的小人书,事后我先独自看个够,而后再给大哥、父亲看。当父亲接过崭新小人书之后,先是狐疑地问:“哪来的?”“从王大国那儿借来的。”我流利地编造着早已准备好的谎言。起初父亲没有怀疑,津津有味地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几天之后,我催促父亲抓紧时间看,还说王大国让还书呢。等父亲看完后,我把小人书藏在了难以发现的地方,也就等于“还给”了王大国,呵呵!没几天,我又将买好的第二本书给父亲看,父亲又问借谁的,我又顺口编造了另一个人。时间久了,父亲将信将疑的态度变成了全面怀疑,他瞪着眼睛质问我:“怎么你总能借到这么新小人书呢?连一点旧的印记都没有?”“这个……这个我说了,先借一两天,很快就还给人家。”我编造着一个个天方奇谭式的谎话,目的为了让我能够掩饰的做法一直遮掩下去,但是大哥似乎不吃我这一套。当他看过了一本小人书之后,同样问小人书的出处。听了我的解释后,他绷起了经常吓唬我的脸说:“你说从王大国借来的,我不太信,回头我见了大国问他一下。”大哥击中了我谎言的要害,虽然他的话很有杀伤力,但是我仍辩解说:“你问就问吧,我说得没错!”嘴上这么说,可我的心里打着鼓,生怕大哥真的去问。我熬过了大哥看小人书紧张的几天后,匆匆藏好了书,再也不敢给大哥看了。终于小人书越卖越多后,我私藏小人书的旧木柜快要放不下了。而随后父亲发现了我的秘密,从旧木柜里一本一本地掏出了所有的小人书。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将一本本小人书码好,期待着父亲的训斥或者一顿打骂。可是父亲干完了这一切,突然间冲我苦笑了几下:“好小子,你不说这些小人书都是借来的吗?怎么以前我看过的每一本都从木柜里找到了,啊?我说这么长时间我和你娘的衣兜里总是少钱啊,原来你背着大人偷买小人书啊?”“还有,平时给你的零钱你都放哪去了,拿过来我看看少了没有!”父亲脸上的苦笑凝固成了严肃,冲我厉声质问,“去,还愣着干嘛?把给你的零钱拿过来过数一下!”我磨磨蹭蹭地拿来了平时我的储钱盒,父亲打开了盒子一看,里面仅有几枚硬币,扬起手来给了我一巴掌,“给了你这么多钢镚儿就剩这么点儿?我让你存钱是为了上学买笔买本的,你全给我买小人书了。这些小人书看过之后就是废纸一堆,能学到什么?!看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陪着大人下地干活了,长这么大也没有让大人费过心!你呀,就是个讨债鬼,你什么时候让我省省心啊!”一桩桩、一幕幕的事情,我真的配得上讨债鬼的称谓。老人们说,孩子有讨债和还债之分,对父母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是还上辈子债来的。而我呢,除了整天让父母操心费心之外,没有做过让他们省心的事情。哎,难道我真是父母的讨债鬼吗?到了适龄阶段,我上小学了。被父母管教可以告一段落,但被老师的管教日子才刚开始拉开帷幕。我在家里惹父母生气,在学校里惹得老师无所适从。我本来没有把老师当敌人的,可是由于我的年少轻狂,我很快成了老师关注的重点人。我与张老师之间磕磕绊绊的那些事儿,一直伴着我度过了他教我四年的时光。我的老师叫张互助,他是村里的民办教师,没有经过师范专业培训。那时村里的老师少,张老师一个人包两个班。一年级和三年级在一个教室,由张老师教;二年级和四年级又在另一个教室,由孙老师教。张老师一天的教学任务也不轻,两个年级在一起上课不容易。一年级上课,三年级自习;三年级上课时,一年级自习,如此反复。我被张老师当做重点人员自我的第一次犯错,我偷拿了前桌的铅笔盒。偏巧前桌张全建刚好是他的侄子。这下我成了入学后一年级立起的反面典型,被张老师大肆宣传。都说开好头、起好步是走向成功的标志,我倒好,开头就误入歧途,今后好像和成功沾不上边了。张老师使出了他教育我的招数,除了整日罚站交代问题之外,还领着我逐个拿起同学们的铅笔盒,问我还敢不敢再偷。在张老师的悉心教导下,我转眼成了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三只手。因为有了恶名,张老师大事小情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这么说吧,同样的小错别人犯了可以原谅,我错了就得接受惩罚;同样一般性错误,别人罚站一会儿就行,而我却拿天数做衡量。不仅如此,每当张老师一遇到我父亲,屁大点儿事都说得神乎其神。在学校里被老师罚站,回到家里还得挨父母的训斥。这上学日子过的,跟度日如年一样。习以为常之后,我也就破罐破摔了。一年级,我和赵瑾红分到了同桌,她是二年级留级下来的,因为发育的比较好,比我高出了一头。由于她的品行有问题,她的前一个同桌受够了她的气。但是张老师会安排,王晓刚你不是淘气嘛,我就专门找一个别人讨厌的人当你同桌。我对张老师的安排本来就很反感,可是学校里张老师一手遮天,我有苦难言。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吓一跳。赵瑾红真不是一般的个别,而是太有个性了。她的东西不许我碰,而我的东西我不让她碰她就会破口大骂。她在桌子上划出了楚河汉界,桌子中间对半分,不允许我过她的界限。当我稍稍不注意过了界,她冷不丁地就是一拳。而当她过界被我指出之后,她居然恬不知耻地耍横说:“就过了,怎么着?!”我的天啊!刚入学没多久就遇上了一个母老虎,平时受制于她,这以后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就这样,我与赵瑾红的战争不仅课下成了家常便饭,课上也经常发生争执。张老师从来不去调和我们之间的矛盾,他希望我们的争执越多越好。这样下去,我和赵瑾红就成为了办公室里的“常客”。后来,我找张老师单独说过赵瑾红的缺点,也许是张老师良心发现,才同意给我换了个同桌。临换同桌之前,张老师说:“让你和刘艳一桌,刘艳可是一年级的尖子,看你和优秀的同学能不能好好相处?”我很高兴。刘艳是学习尖子大家公认,关键我们入学之前经常在一起玩。两小无猜境遇肯定会让我们能够和平相处。就这样,一个好学生和一个“差”学生组成了同桌,少了当初剑拔弩张的氛围。可是和平相处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件暧昧的事情发生让我又深陷到漩涡中不能自拔。那天课上,我悄悄地传给了刘艳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爸爸说了要借400元钱买一台电视,买回来你去我家看吗?刘艳左顾右盼了半天,确认张老师正在讲课后,接住了纸条。我期待着刘艳的回复。刘艳看过后,莞尔一笑,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后折好,从桌下传时恰好被张老师逮个正着。他叫起了刘艳,没收了纸条,边读边质问道:“'我一定去!’你们两个搞什么秘密的勾当,啊?把刚才传的纸条交过来!”我顿时感到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刘艳也绷着脸,表情相当难看。刘艳犹豫了半天,交了纸条。张老师看了一眼,撇着嘴讥讽道:“王晓刚,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想搞恋爱呀!”我的老天,张老师的那句话像一盆辣椒涂到我脸上。大家一阵哄笑,我恨不得化成空气瞬间消失。刘艳羞愧得快要落泪了。后来,电视没买成,还惹来了父母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更谈不上邀请刘艳来看了。我被张老师安上了早恋的诨名。刘艳从此也有意疏远我,我俩变得少言寡语。为防止我们再发生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很快我被调换了座位。这是一年级发生的故事,开头就处在张老师的打压之下,每天过着如鲠在喉、提心吊胆的日子,以后还会好的了吗?不是冤家不聚头。到了二年级的时候,我又和赵瑾妍分到了前后桌。赵瑾妍是赵瑾红的妹妹,她们的妈妈是村里有名的坐地炮。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其姐就有其妹,姐俩论品行半斤八两,总不让同学们待见。如果说赵瑾红明着吹毛求疵,那么赵瑾妍就暗着推波助澜。这姐俩真是一言难尽啊!做同桌时,我吃尽了赵瑾红的苦头,而做前后桌后,赵瑾妍给我打得小报告也不少。小学时,同学们最担心的就是犯了错被人说一句“给你告诉老师”。有小矛盾的同学都相互拿着打小报告当成挡箭牌,图一时痛快互相揭发。赵瑾红就是这么个家伙,有一次我拿了她的书看了一晚上,第二天被她发现,就向张老师报告我偷她的书。本来我的三只手的恶名没有洗刷干净,得,让张老师当着大家的面把我羞辱了一番。自从赵瑾妍在我前桌后,不知怎么的,我的任何行为,包括不在校的表现都会被张老师知道。比如课下玩根粉笔,被张老师叫去说什么私拿公家物品,玩了一根赔十根;再比如张老师不在上自习我迟到一两分钟,等张老师回来后我就被叫出去训半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与违纪挂钩的,可想而知张老师对我管教防范有多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惴惴不安的,仿佛有一个幽灵暗中监视着我。当我的同桌赵正新提醒我防着赵瑾妍后,我这才发现赵瑾妍经常有事没事往办公室里跑。难道赵瑾妍是张老师安插到我身边的奸细?那时,同学们看过一部名为《奸细》的老电影,对奸细深恶痛绝。如果赵瑾妍真的当了奸细,我可饶不了她!我心里暗暗地想着。果然,课间我和赵正新偷着打闹又被张老师知道了。对于课间打闹,张老师明令禁止的。我俩被叫到办公室后,张老师让我们当着他的面再次给他示范打闹的情景,拿我俩当猴子一样戏耍了一回。这次,我可没有客气,一回教室直接质问赵瑾妍:“你是不是经常去老师那里告我的状?”没想到,赵瑾妍一甩辫子,气势汹汹地说:“是又怎么样?”好家伙,不打自招了,口气还挺冲!“好,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我咬牙切齿地说。我精心策划着我的报复计划。放学路上,我走在赵瑾妍的身后,等离开学校走出很远,我判断报复的时机到了。我猛地紧跑几步,冲到了她的前面。还没等赵瑾妍反应过来,我突然一转身,紧握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她的鼻子上。霎那间,赵瑾妍的鼻子流出了鲜血,大哭起来。“叫你当奸细,这就是当奸细的后果!”我大喊一声,飞快地跑回了家插上了门栓。我惹了祸,赵家姐妹守在我家大门前,拿出了她妈坐地炮的架式,一直骂了我很久,直到父亲亲自道了歉才算了了此事。我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出于我的报复,赵瑾妍没有再去打小报告。可是我和赵家姐妹的矛盾却逐步加深。赵瑾妍的尺子一天找不到了,翻遍了书包、课桌都没有。我在她的身后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被她发现了,她开始怀疑起我来。“王晓刚,把我的尺子还给我,不然我就告诉老师!”她一口咬定是我拿的。“我没拿,谁拿谁是小狗!”我狡辩说,心里感到很气愤。“本来你就是小狗,用得着你说吗?”没想到她的反击更恶毒。赵瑾红见我们争吵起来,在一旁直接帮她妹拉腔,“王晓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把我妹鼻子打破、偷我的书还没找你算完账呢!你又偷拿我妹的尺子,你今天要是不交出来,我跟你没完!”姐妹俩二比一对付我,我掉进黄河也洗不清,可真够我头痛的。“你好好找找吧,别冤枉好人!”我生气地恨不得把她们撕碎。最终,我受了一场不明不白的冤枉,赵瑾妍从桌子腿下发现了她的尺子。而她们也没有给我道歉。好吧,既然你们姐俩故意给我找麻烦,我也奉陪到底。我心里想着复仇的计划,在我心里她们姐俩简直是一双恶魔。时间不负有心人。没过几天,我发现赵瑾妍课上时而不时地捂着肚子皱着眉,和往常大不同。我断定她一定是有情况。果然,一下课赵瑾妍来不及去远处的厕所,一阵小跑去了近处学校后面的柴垛。我紧跟其后,偷偷从墙边探出头看了看。我的老天,赵瑾妍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管什么叫羞耻,居然在柴垛旁行起了方便。看来课上内急没少折腾她,一下课都慌不择路了。好吧,让你丢回人!我的心里暗暗地窃喜,悄悄地将这事告诉了王大国。王大国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一会儿工夫,一传十,十传百,全年级全知道了。大家蜂拥而至,一起跑到了教室后面看热闹,边看还猥琐地嬉笑着。赵瑾妍的不雅形象顿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蹲着哭成了泪人。“你们看什么,臭流氓,滚!呜——”好在赵瑾红及时赶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妹妹,冲着大伙一阵痛骂,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那件事让我兴奋了好几天,但还没有解我心头之恨。没过多久,一场雷雨过后,我再次等来了我的复仇时刻。雨过天晴,学校后面的池塘刚刚经过了大雨的洗礼,干涸的地面上雨水退去后露出了一层光滑的湿泥。赶上星期天,我看了一下四周没人,用淤泥堆起了两个馒头大小的小土堆。而后折了一根木棍在小土堆的旁边写道:现在想想,给活人埋坟头,有失道德水准。可当时的我脑子一懵,只想着怎么出这口恶气了。赵家姐妹俩做的过分,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做完了这一切,周一我像没事人一样上学,才发现学校里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赵母找到了学校,直截了当地要求张老师查找事情的罪魁祸首。还拉着姐妹俩哭天抹泪地说受了奇耻大辱,找到埋坟头的学生要碎尸万段。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把赵家人诋毁得不清,但为了把事态应对过去,我只好继续装。同学们都纷纷说这种行为太缺德,做的太过分,我也跟着附和。张老师把大家都召集到教室外,逐个叫到办公室里质询情况,询问星期天是否看见有谁到过池塘。但是,大家——当然包括我都摇头说没看见,质询是徒劳的。赵母当然不会放过事情不了了之,又提出让张老师逐一对笔记。张老师忙得焦头烂额,只好照办。他让大家写下赵家姐妹的名字,交给赵母去现场对笔体。我心紧张地快要跳出来,也许我很快原形毕露了。还好,用笔写出的字和用树枝乱画的字笔体上对不上号。赵母盛怒之下,用脚踏平的小泥丘后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可我却没有高兴起来,事情做得太过,一想起这事愧疚的心理一直持续到现在。我知道我是张老师的一个累赘,因为有他的日子,我不是这犯错,就是那犯错。我已经习惯了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日子,而我又偏偏长了两个旋,有时拧起来从不把犯错当回事。嗐,反正都这样了,怕也如此,不怕也如此,那就干脆破罐破摔、得过且过吧。冬天教室里生起了火炉。火炉用旧砖头垒在了教室中央,方便了两个年级取暖。有了火炉就有了有关与火炉的淘气故事。下课之后,大家都围在火炉边烤火。不知谁发明了一个恶作剧,将铁质的铅笔盒放在火炉边烧热后烫别人。这可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始作俑者可恨,可是后继者为了找把乐纷纷效仿。男生们在一片哄笑中,偷偷将烫人的游戏玩得津津乐道。起初,大家仅是烧热后冷不防烫对方的手。看着被烫者发出痛苦的喊叫,烫人者不怀好意地大笑。而我却有“创新意识”,将这个游戏升级改进了。我把烧得差不多发红的铅笔盒趁李玉泉没有防备时,快速贴到他的左脸颊上。一阵青烟过后,李玉泉大哭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紧张起来。“还说没事,你给我烫破皮了,呜——”李玉泉松开捂脸的手后,露出了带着燎泡的脸颊。这下可惹了大祸了,我颤抖着拉住他的手连说对不起。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的额头上冒着冷汗,不置可否。张老师很快知道了情况,他怒气冲冲地教育我说:“你这学狗特务搞酷刑啊,别忘了你出生在什么年代?现在新社会早不兴这个啦!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看你把人家脸烫得?罚站你是轻的,你还要自己掏钱给人家看病,要是李玉泉脸上落下了疤痕毁了容,将来娶不上媳妇,你还得给人家赔找媳妇的礼钱。嘿嘿,穷小子,这些你能承受吗?”现在想想,张老师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可当时唬住一个小孩子,张老师的话倒像一根闷棍打得我昏头转向。罚站、叫家长面谈、被李玉泉家人数落、挨大人打骂、给李玉泉赔礼道歉……繁冗的程序走了个遍。那些日子折腾得我想死的心都有。那些天,我天天祈盼李玉泉的脸上的结痂快快蜕掉,更希望他的脸上不会留疤痕,否则我一穷二白家境,给人家找媳妇的事情可真的承受不起。我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因为心理负担太重,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连勉强及格的分数都保证不了。烫人事件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但张老师却从来不把我当回事,班里有考优秀的,我可有可无,算个啥呢?一场数学阶段性考试也是那段时间进行的,我觉得考得很不理想。我刚从崩溃的边缘回过味来,考试成绩似乎不是我关注的问题。没几天,张老师拿着一大堆判好的试卷,严肃地对大家说:“我不知道大家复习了没有,怎么这次数学考试考得总体那么差呀!仅有一个九十多分的,还有四个不及格的。你说你不及格也就算了,还给我考了个零蛋。怎么,回去当鸡蛋煮着吃,一个也不够啊!”大家的目光瞬间惊讶相互看着,这个考零蛋的会是谁呢?考了这么多次,还没有一次有人考零蛋的。在大家一片期待结果时,张老师清了清嗓子说:“想必大家都想知道这个零蛋是谁?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会想到。这个家伙经常违纪,什么偷东西、早恋、打闹、烫人……无恶不作,净给我添乱,我当这么多年老师可没见过这么调皮捣蛋的学生!……”须臾间,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我感到后脑上青筋蹦得厉害,一腔怒火向上奔涌。士可杀不可辱。照张老师这么一说,我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魔了吗?“王晓刚,你还坐着干嘛,站起来,说说你为什么考了个零蛋?”张老师一声怒喝,让班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扯淡!考不及格我承认,但是给我判零分我不服,这分明是恶意中伤!我愤然站了起来,大声质问张老师:“我要没考零蛋呢?!”张老师头向后仰了一下,大概被我的气势震动了,声音随后变得低了起来,“好家伙,你没考零蛋,难道我故意给你判零蛋吗?”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在聆听着我和张老师间的交锋。“我做的题我知道,绝对不会是零分!”我抹了一把委屈的泪水,激动地说。“我要不是零分,死你娘!”我终于将多年来的委屈全部爆发出来。当我说完诅咒他的恶语后,我趴在桌子上大声哀嚎起来。张老师的脸上一红一白的,狠劲咬了咬牙。恐怕当众被挨骂,张老师这是教学生涯中的头一遭,恐怕遇到我敢骂他也是最后一遭吧。“王晓刚,你先别哭了,你出去冷静一下,啊?起来,出去!”张老师走过来连拉带拽地把我拖到了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张老师用脚踹上了门,点上了一根烟恨恨地抽了两口狠摔到地上,用脚碾成了碎末。“王晓刚,你长出息了是吧,敢当众骂老师,你这是犯罪,知道吗?你这些年犯了错够写一本书了,屡教不改!什么也别说了,我明天就找村委会,开除你!”说着,他抡起了木质半圆仪狠狠教训了我一顿。那一次,我和张老师的关系真的快决裂了,但是好在那是他教我的最后一年。剩下的日子,我是流氓我怕谁?小时候的我和冬天总有着解不开的情愫,冬天带给我的印记不仅仅是寒冷、荒凉、冰天雪地,还有惹祸端诱因。关于冬天掉冰窟窿的故事,似乎年年对我都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挨父母的痛打更是每年冬天司空见惯的事情。伴随着立冬的到来,北方大地进入了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落木萧萧,百草枯黄,虽然冬季少了万物欣欣向荣的节奏,但是孩子们对冬天的期待却一直都很强烈。盼望着冰封的时节快快来临,一起到冰上去寻找冬天赐予我们的乐趣。一场冬雪过后,当池塘上冰层刚刚冻结实,孩子们早以按捺不住滑冰的激情。可是冰层还远远不能撑得起我们的重量,一切溜冰行为无异于一场冒险。大人们为了安全起见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们滑冰,孩子们都是偷偷自行其是。我是孩子中的冒险王,每当冰封之后心里总是痒痒的。找个大人们不注意的时间,几个小伙伴约定好了悄悄地去滑冰。起初,大家只是试探性地在池塘边缘的冰面上跺上几脚。看着冰面上咔咔地出现了裂纹,几个人分散着小心翼翼地上了冰面。大家仅限于靠近岸边的冰面上玩耍,一旦出现危险很快跑上岸。而我似乎有悖常理,常常当着伙伴的面显摆我的胆大。我向池塘中央慢慢走去,虽然心里对咔咔的冰裂声胆战心惊,可碍于面子仍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当我的虚荣支配起我的大胆时,我会冲着岸上的伙伴们大喊:“来,上来吧,一点也没事儿!”第一年,我当着伙伴们的面试探踹开一个冰窟窿。冰窟窿薄薄的一层冰怎能承起我一只脚的重量,我的一条腿掉进了寒冷刺骨的水里。我为我的冒险行为付出了代价,换来的却是伙伴们的嘲讽。当伙伴们散去,我拖着寒冷的一条腿惧怕回家挨打。不知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多久,我才想到放学后的学校里还有值班的老师。值班的孙老师见到一脸惊恐的我,同意让我用炉火烤干湿棉鞋。刹那间,我找到了希望。我守着温暖的炉火,看着鞋子上的热气升腾着,心里默默祈祷快点烤干。但时间似乎进行得很慢,直到黄昏时鞋子仍然还是湿的。着急的姐姐找到了我,当看到我正在烤鞋时,如释重负地说:“好了,你这会作到头了,回去之后挨打我也管不了你!”第二年,也是冰层刚封了不久。早上我趁着父母不注意跑了出去。我来到了池塘边,迷雾氤氲的池塘轮廓隐约可见。我听见冰层上传来了咔咔的响声,走近一看,伙伴赵正新正在冰面上跑来跑去。“没事,上来吧,看我都跑了两圈了。”他摆了摆手说。“好吧。”我上了冰层,也像他一样倾听咔咔地动人节奏。很快,我出了格。向长满浮萍的池塘北面跑去。我听见赵正新喊了一句“危险”,就咔嚓一声落入了还没冻结实的冰窟窿里。我在寒冷刺骨的水里挣扎着,冰水一直湿透了我的整个身子。我从破冰上爬了起来,由于过多惊吓眼泪掉了出来。这下可怎么办?回家啪啪的挨揍声又该响起了。我急得六神无主,思来想去躲进长期没住人的老宅院里。我蜷缩着埋在一堆棉花里,身体禁不住打着冷战。我羞于再见我的父母,可长时间躲着也不是办法。后来,母亲看家老宅院的大门开着,在棉花堆里发现了我。母亲像拎小狗一样拎起了我,一边骂一边脱下了鞋,一直从老宅院打到我家新宅院。母亲边打边呵斥道:“我今天就是要打到你长记性为止!”后来,我伤痕累累光着身子地躺在床上。棉裤烤了一天才干,母亲生气地说:“就欠让你光着身子在外面冻着。”这样一年年冬天的故事我还可以罗列许多,但是最后一次掉冰窟窿经历我却一生难忘,之所以称为最后一次,是因为这一次给我的记忆最深刻。那时,我已经上五年级了,按理说是个大孩子了,也应该懂事了。但是好玩的天性往往让我继续重蹈覆辙,父亲给了我一次最大最大的教训,从此我再不敢越雷池半步。那年冬天下午放了学,我写完了作业闲来无事,偷着去池塘溜冰。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同样的地点,我落水的故事又重新上演了。在一群孩子的注视下,我自由自在地飞驰在冰面上。可不知是哪个讨厌鬼凿了一个冰窟窿,我光顾了开心向前滑,一没刹住车滑进了冰窟窿里。我被几个伙伴从冰窟窿里捞了上来,好在水不是很深,膝盖以下全湿透了。这下可怎么办?家不能回了,不回家又该往哪里躲呢?还是张全建有办法,他召集了几个要好的伙伴捡起了干柴枯草。很快池塘的南岸点起了一堆火,我褪下了棉裤烤起了火。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只要能把棉裤烤干,起码可以免了皮肉之苦。正当孩子们到处捡柴拔草干得起劲的时候,正当火苗越烧越旺的时候,正当我的期待慢慢变成现实的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父亲的怒吼声:“小王八蛋,你又给我找事了,赶紧滚回家,别在外面丢人!”我回过头来一看,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我身后。我还没有缓过神时,父亲抬起的脚重重地踹到我的身上。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父亲怒吼道:“爬起来,还不快滚!”我从地上爬起来,系上了裤腰带。众目睽睽之下,父亲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我天旋地转。“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年年掉冰窟窿,年年打得你还少,是不是?”父亲怒不可遏。我在前面蹒跚地走着,父亲跟在后面拳脚相加,一路上打得我连滚带爬。父亲的骂声惊动了街坊四邻,大家纷纷走出来看热闹。当然,也有好言相劝的。可父亲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不长记性,我就得非让他长记性不可!”回到家里,父亲仍然没有息怒,他提起了我的书包把书本抛了一地,愤怒地说:“天天上学有什么用,学到什么了?天天不往学习上用心,就知道玩,上学有什么用?明天别上了,书本全烧了算了!”说着,父亲抓起一本书拿来火柴就要点火。我哭着冲了过去死死地抓住父亲拿火柴的手,“爸爸,我错了,不要烧我的书,呜——”父亲点火柴的手静止了,瞪着我吼道:“想不要让我烧,你给我跪下,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冰上玩了,跪下!”我扑通一声跪倒了父亲的面前,早已是泣不成声,“我……我保证……保证以后……以后再也不去冰上……冰上玩了,呜——”“好,你口头保证没有用,回头给我写个保证书!”父亲声色俱厉地说。父亲用最严厉的方式让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从那一年之后,我除了没掉冰窟窿之外,学习上也用心了不少,成为了我告别小魔王时期划时代的起点。那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我还写成了日记,因为写得深刻感人,作为例文被老师当众宣读了一遍。哎,又当了一回“名人”,这下我的这件不光彩的经历同学们都知道了。光阴如梭,时光荏苒,岁月的年轮瞬间转到了不惑之年。我守着岁月老去的时光,心情时常像拉不住的风筝,飞向了小魔王的少年时代。沉浸于那些年少疯狂的轶事,有时难于从往事自拔,难于从回忆中自醒。如果任我一直在浪荡的岁月中张狂,今天的我恐怕与曾经的我判若两人。如果我一直任由混世小魔王态势发展,或许现在的我是村里的霸王,是碌碌无为的孱头,落得人人自危或者被人视为蝼蚁。但这一切都在少年成长的蜕变中戛然而止。那次最后掉冰窟窿之后,父亲的拳脚让我懂得了为父母之难,做儿女之责。从那之后,我时常静下心来独立思考,该让让父母省省心啦。从那之后,我慢慢地学会自己长大了。多年以后,我衣锦还乡时,父老乡亲对经过蜕变后的我赞不绝口,还一直提着我曾经年少轻狂的往事。“看,这就是当年咱村里的王大胆,咱村里的小魔王,现在人家有出息啦,英雄不问出处啊!”老字辈的人们把我当成了典型教育后人。我听后苦涩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经历了凡人都能经历的成长。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只不过每个人的心中未来能否有正确的方向。岁月如歌,人生如虹。小魔王时代太短暂,成长进步似乎来得又太快。我只能在中年回忆中重现曾经的那个我,让我的思绪在那个混沌的年代自由飘荡,飘荡……
往期回顾:文学原创·《忆起那头小毛驴》文/陈德胜
作者简介:陈德胜,天津静海人,本科学历,《青年文学家》杂志理事会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长期供职于武警部队,曾历任部队排长、指导员、政治机关组织股长、副主任。多部作品见于《中国文艺家》、《青年文学家》、《参花》、《鸭绿江》、《文学少年》、《花溪》、《雨露风》、《现代作家》、《小小说大世界》、《文学欣赏》、《文学世界》、《文学百花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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