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寄望张火丁,一定要给程先生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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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吴老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他将影响我的一生,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是一个小字辈,能够与一位和梅兰芳、程砚秋等前辈大师合作的大学者相识,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能够得到吴老的赏识,我感到是我一生的荣幸。更让我大喜过望的是,吴老跟我一说话,我感到就跟自己的爷爷一样,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我似乎醒悟了,一个真正有成就的大学者,是不会把自己的学问写在脸上的,反而显得更为平常,这真使我钦佩不已。1994年,我第一次举办专场演出,请吴老和新老出席,新凤霞老师特别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跟正在他家采访的记者说:“这是张火丁小姐,是非常优秀的程派演员,她特别刻苦,踏实,又有灵气。我们俩杀了一个过合,我是京剧改评剧,火丁是评剧改京剧,不过我们都成了角儿,她要办专场演出,希望你们好好地宣传一下她。”我与新老第一次见面,她就主动地给我做宣传,帮我做广告,说得我很不好意思。我一再说,我怎么能跟您比呢。她悄悄地说,演员就得捧,不捧怎么能红呢?那次,吴老为我的专场演出特意题词:“声容并美,程派千秋”。给我以巨大的鼓舞。后来新老逝世,吴老患病,可是只要有我的演出,他就一定去看。1998年的一次是我哥哥火千演《白水滩》,我演《春闺梦》,吴老看完特别高兴,完戏后就拉我们兄妹到兴光楼去吃夜宵。他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聊起当年他给程砚秋先生导演《荒山泪》的往事。他说自己最懊悔的一件事情是程先生在最后一场有一套非常优美的水袖舞蹈,由于有人说这套舞蹈太花哨,就给掐掉了,现在想起来特别懊悔。他说,不过程先生想不到他的身后会出现一个张火丁,他希望我一定要给程先生争气。我知道,吴老对我是寄予厚望的,每当想起他这句话,我就感到一股力量,也是一种鞭策。那天吴老喝了两杯二锅头,聊得非常尽兴。事后,他又给我们兄妹写了一篇文章《说说京剧的魅力》,发表在《北京晚报》上。我深深感到他对我们的恩情是我们本人承受不起的。
1999年,我第二次举办专场演出,我想请吴老给我的宣传册上题签。他很愉快地答应了,然而我没有想到,当时他写字已经是很困难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去取题签。一进门就发现满屋子都是写好的“张火丁演出专场”,他家的小王告诉我,爷爷为给我题签,天天练这几个字,写了几百张了,上午练,下午练,晚上也练,已经练了好几天了。当时见此情景,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好长时间才喊了一声“好爷爷!”我就紧紧地抱住了他老人家。我知道,花多少钱也买不来他老人家的这份盛情呀。尽管他再也写不出那潇洒的沈尹默体,但是这七个字的绝笔却寄托了老人对我的提携、扶植和呵护。这七个字使我刻骨铭心,没齿难忘。让我难过的是,演出那天。我给吴老安排了最好的位置,但是他没有来,就在开演前两个小时,他再一次住进了医院抢救。2003年4月9日,我到河南演出,走之前,我对父亲说,一回北京我就去看望吴老。可是我刚到郑州,父亲打来电话说:“火丁呀,晚了,你再也见不到吴老了……”当时我眼前一黒,几乎昏了过去。我恨时间之无情,我恨自然规律之无义。遗体告别那天,我在他灵前默默地告慰他老人家:好爷爷,您走好,我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盼。(抽泣)▲
本文摘自《中国京剧》2003年第6期
题目为编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