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诗经.秦风》里有一首“蒹葭”，轻轻浅浅几句话，道不尽儿女情长：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此时蒹葭苍苍，此时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呢？对岸白雾茫茫，不见影子，一条箫声精灵如蛇，曲折婉转，时隐时现，像是有了生命。

入秋了，天高地也阔。前些日子，某个小型基建工地说是发现一座唐墓，因为条件便利，我参与了部分发掘。当民工清理掉表面土壤，接近墓室底层，余下的就要由专业考古人员来操作了。

从墓室规模看，这是一座平民墓葬，谁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按部就班，流程操作，接二连三出土的东西，也不过一盘二碗，粗白瓷，玉碧底，是当时十分平常的生活用具。一把铜钱青绿斑驳，全是普通品种，拿到市场上卖不了一百元。甚至连块墓志也不见，让墓主的身世不能捉摸。清到墓底，两躯骨架十分清楚了，紧贴平躺，已然腐朽，略微一碰，酥软如泥。一幅较小的骨架头边，摆放着一枚很小的银质粉盒，盒盖錾着精美的花鸟图案，图案镏金。对于一个平民之家，这是一位知冷知热的男人，尽其所能，给自己的女人买了一件喜欢的东西。这时，我发现女人头颅底部，垫着一件半圆型物件，清理出来，才知道是半面铜镜，背面铸着精美的海兽葡萄花纹。另一架头颅下面也枕着同样半面镜子，把两块合起来，恰好一个圆。无疑，这是一座夫妻合葬墓，两口子还想在另一阴间一起生活下去，延续曾经的甜蜜吧。

此情此景，让围观的人啧啧有声，更有年轻爷们儿扼腕叹息，埋怨自己娶非伊人，精神寂寞。

这让我想起一段新闻，也是旧闻，抄录如下：

1982年秋，板仓杨家老屋维修，发现杨开慧烈士一批书信诗文等珍贵手稿，5200余字。1990年故居二次整修，又发现一些信件。此时，距主席逝世已经十来年了。主席至死也没读到骄杨留下的、这些情真意切的文字：

我要吻你一百遍，你的眼睛，你的嘴，你的脸颊，你的额，你的头，你是我的人，你是属于我的。昨天我跟哥哥谈起你，显出很平常的样子，可是眼泪不知怎样就落下来了。

这封信写于1929年12月26日。这天是毛润之的生日。开彗烈士牺牲后，从主席的许多细节看，主席何曾放下这位生活中的伊人？

伊人难得，哪里又有什么伊人呢？伊人是水中月、镜中花，伊人是五百年的擦肩而过，伊人是佛前开着的那朵白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深夜绵长，青灯莹莹，我展开一张粗陋的毛边纸，端正身姿，放平心态，淡淡写下：一枕一被一盏茶，一心一意一卷经，一来一去一辈子，一生一世一闪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可遇不可求，寂寞才是你最终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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