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睡眠

人，都要睡的。睡不好，会烦，会难受。

老是睡不好，会焦虑，会精神萎靡，还会生病。

1

早年，早到小的时候，早到我并不晓彼时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光景的我与睡眠有仇。

妈说：你可把我和你爸折腾惨了，前半夜一个人抱着遛，后半夜一个人抱着遛，根本没法睡觉，放下你就哭，抱着你就瞪大眼。

妈还说，我长到半岁，他们竟已是纸片人。我笃定他们很烦，很不开心，不然咋会念叨一辈子。我相信，这于他们是一种深刻的创伤。

懂事后，妈每念及此，我都满满的愧疚，除去道歉，不晓得该讲些什么。因着我并不清楚，彼时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怎地就那么不喜欢睡眠，害得他们双双无眠。

与睡眠的第一轮战役，我以无知的姿态打败了父母，以至于最后外婆无奈地将我接走，以保证可怜的爹娘能有个完整的睡眠。

说来也怪，跟了外婆，我的睡眠逐渐走入正轨，难不成真的是故意欺负爸妈？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晓得！

不过，我也为此受到了惩罚，用一辈子听妈对我，以及所有来访者说，我有多不像话。

说到我已然老了，头发白了，记忆差了，耳朵都不那么好用了，还在继续说，想听的话，您来我家做客。

2

第二轮战役发生在我找到睡眠以后，但我吃惊地发现，妈并不喜欢我有睡眠。

生命的发展过程，极尽古灵精怪之能，我被迫进入了与睡眠斗争的新阶段。

要睡的我，与复杂的，不太理解的，不能睡饱的现实斗争，以至于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总是有许多个理由，让睡眠走开，比方说按时上学、妈嘱咐的家务，以及无穷无尽的作业、卷子、参考题……

那时最盼假期，迷之自信放假可以痛快地睡，却唯有假期才懂得，放假不是用来睡的，可下次开学还会相信假期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假期使用手册我没有，但我的假期会有很多内容，包括假期作业，假期家务，假期照顾比自己小的，假期帮忙做饭，假期照顾瘫痪的外婆，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睡眠是敌人。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早晨，妈一手举着笤帚疙瘩，一手掀开被窝，把我的梦带着疾风唤醒。

于是，我扛着不肯离去的睡眠，与夏天的酷热抑或是冬天寒霜一起，梦游般的挣扎，似幻觉，似真实，完成着一系列固定程序。

与睡眠的第二轮战役，我完败。

那时候的睡眠，是一种罪，来也伤痛，去也伤痛。也许，这就是成长的痛吧。

3

成人之前，我一直相信，长大了就自由了，至少可以睡眠自由。却唯有长大了才明白，睡眠更不自由。

去上班，要守时；养活自己，要缩减睡眠；长点出息，要抓住每一分钟……

好了，睡眠与我展开了第三次对决。

每天最痛苦的就是睁开眼睛，却偏偏必须睁开，哪怕我一百万个不愿意，也不能战胜去赚钱的需求。

也不知道多少个早晨，我都惊悚地站在车厢中间睡着，妄想可以一直站下去，却又能准确于到达站醒来。

也是要感念北京人粥般的车况，没有哪次栽成嘴啃泥。

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好容易盼到周末，发誓睡到自然醒，却在早晨6点钟，妥妥的自然醒。

时时怨，声声恨，气得天灵盖儿发麻，却也修改不了败局！

4

三次战役，三次战败，有点气馁，还有点愤愤然。

最终，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与睡眠达成和解。既然战一次败一次，为什么不化敌为友呢？

林肯先生不就是这样对他的同仁们说的吗：当我的敌人变成了朋友，我还有敌人吗？

哦了，我也仿上一仿，但不是山寨作品，是学习方法。

睡眠，我再也不期待与你对立，想睡就睡，想起就起，看你还能奈我何。

果然，睡眠再不对我施以淫威，反而换脸柔情与我友好相处。

每个早晨都会在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时点醒来，每天也会在稳定的时间入睡，不再愤慨不会睡懒觉，不再恼火晚上11点前进不了梦乡，让睡眠自行安排，我自安之若素。

转化成朋友的睡眠，似乎变得异常可爱，虽然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但睡眠的成果早已斐然。

每日足足五小时的梦乡，根本是无梦之乡，倒头便睡是我的特异本领，根本没时间梦东梦西。

终于，我接受了睡眠的自主权，而睡眠回馈以我高质量的休息。

突然之间，我以为有所顿悟：何必树敌，我们来这一世是与一切的一切和平相处的。

我与睡眠握手言和，不仅修复了当前的自己，也修复了过往中与睡眠为敌的诸多伤口。

著名心理学家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中写过：“……之所以'失败’，正是由于他们缺乏同伴感和社会兴趣。”

妈，我懂了，我不再怨您记恨我，也不再难过欠您睡眠。

与心烦意乱的无眠结成伙伴，会多一些支持，多一些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睡眠如是，成长如是，自我修复也如是。

文：晓彤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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