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第一日·伍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人间游·第一日·伍
众生之相，皆映于狐眼。
一辆蓝白相间的车停在了公园门口。埃里克和我说，他很讨厌那辆车发出的声音，上方那一闪一闪的红蓝灯也让他感觉心情烦躁。我想了想，告诉他，这些东西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恐慌。有些人患有癔症，对他们来说，闪烁的亮光一旦以某种频率在眼前跳动，就会引起他们脑中某些关键神经的过度兴奋。微小的神经电流传遍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让他们的肌肉持续性地颤动，完全不受他们自己控制。那种红蓝相间的灯，不能盯着看太久。我这么和埃里克解释。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黑帽子的人，他们举起手中证件样的东西，高声大喊“警察！”，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断挥动着，驱赶公园内的人群。我看到那些人，黑压压的一片，像苍蝇一般涌出了公园。周围变得寂静无声，一朵木棉花从树上施施然地落下来，发出沉闷而喑哑的声音，那种感觉宛如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上了一块石头。我和埃里克沉默地看着那两个制服男子维持秩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朝我们这边走来。
“是你把尸体捞上来的吗？”警察看向埃里克，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埃里克抖了抖身上的水，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头来看向我，仿佛在征询我的意见。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能够在任何时候掌控埃里克的行动。我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可以回答。
埃里克转向那个警察，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高一些的警察问话了。
埃里克却没有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挥动着双手，指尖残留的水珠甩到了我脸上。他的嘴里发出啊啊之类的声音，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我对警察说。
“真可怜啊。”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个矮一些的警察嘴里咕哝着。在得知埃里克是个哑巴后，他们就没再为难我们了。我走到公园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两人守在湖边，其中一个手中握着黑色的对讲机，正在对另一头说着什么。另一个则走向一棵树底，手中拿着一卷黄黄的带子。
“就这么结束了？”我们走出公园后，埃里克问我。
我想了一会儿，不是很肯定地对他说：“就这么结束了。”
“你似乎还有一些顾虑，”埃里克看着我，“朋友，我不希望你在一些事上对我隐瞒。”
我只好将我的担忧说了出来。埃里克听过之后，皱紧眉头。我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快了许多。不管怎么说，离公园越远越好。
“你是说那两个警察还会找我们麻烦？”
“毕竟刚才我把地址给了他们，”我说，“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那些穿制服的家伙真会找上门来。”
“可他们没有询问我的地址，”埃里克说，“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我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埃里克。他似乎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身体略微往后仰。
“我觉得你需要一张身份证。”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可以做一张出来。让我看看你的。”
我摸了摸口袋，突然感到全身发冷。因为那儿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埃里克问。
“钱包，”我深吸了一口气，“恐怕被我弄丢了。”也许是落在公园的某个角落，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人偷走了。我还记得那些人围在湖边的时候，我和好几个陌生人紧贴着。也许是某个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我的钱包给取走了。钱包里的东西不多，现金大概也没多少，但那是我仅有的一个钱包。虽然我出门的时候并不会把所有家当都放进去，但里面的财产对现在的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没有其他办法吗？”埃里克问，“没见过身份证就无法复制了。”
埃里克似乎没听见我说话，他的头偏向了另一边，我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恐慌。于是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见了那个不久前还拿着对讲机的警察快速地向我们这边跑来，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右手举得很高，不停地在摆动，手中有一个黑色的东西。那玩意儿比对讲机小不少。
“要……要跑吗？”埃里克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在叫你的名字，一有不对的话我会先离开。放心，他们绝对抓不到我，我不会连累你的……”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警察手中拿的是什么。很快我就知道了。于是我拍拍埃里克的肩膀，笑着对他说：“让他过来吧，他手上拿着我的钱包呢。”
“你们走得可真快，”警察停在了我们的面前，将钱包递过来，“这是你刚才落下的东西。”我接过钱包，说了声谢谢。
我们目送着警察远去，一句话也没说。
“那个人死得真惨，”埃里克突然说话了，“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太可怕了，我现在甚至都不愿意去回想。”
“警察说不定还得感谢你，”我回答，“下水寻找尸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他们这会儿一定在怀疑你是个退役的特种兵……或者蛙人之类的。”
“那下面水草很多，”埃里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家伙从水草里弄上来，他的躯干大部分都被水草缠住了。”
“水底是这些植物的天下。”
“真是很难想象他曾经做过什么，不过我相信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经历。”
我没话可讲了，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埃里克见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也不再提起。转而问起我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说我还没想好去哪里，不如随便逛逛吧。埃里克同意了。
那栋建筑还是埃里克先注意到的。一道道银灰色的凸起附在建筑的外层，波浪状的顶端看起来有些扭曲。说实话，我从未来过这里，自然也就不知道在这个街区建着一座美术馆。
“我想进去看看。”埃里克指着那栋建筑说。迪亚波罗告诉过他什么叫美术。我没有意见。反正去哪儿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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