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勇:回不去的故乡/邵东作协荐稿
回不去的故乡
张振勇
一位远嫁的女子,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凄婉低沉地问女儿,今年春节有时间吗,一定抽点时间回来看看爸爸,爸爸可能时间不久了。
她经常电话问候远方的父母,她只知道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她总想抽时间回去看看父母。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破灭。忙忙碌碌地把自己对父母的思念,通过电话带去对父母的问候。
放下电话的女儿泣不成声。她已经多年没有回去陪陪父母过春节了,确切地说,婚后她没有回过一次故乡。她以为,自己远嫁,凭现在便利的交通,随时可以回家看看父母。
结婚第一年,她随丈夫到爱人老家过春节,回不了老家;第二年,自己怀孕,回不了老家;第三年,孩子太小,回不了老家;第四年,孩子病了,回不了老家。今年是第五年了,如果不是母亲的电话,可能还是回不了老家。
心生疚愧的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到老家,女儿抚摸着父亲骨瘦如柴的手,泪流满面地说:“爸爸,女儿——我回来了......”重病的父亲露出慈祥的笑容,安慰女儿说:“你们太忙了,爸爸不要紧,爸爸只是帮不了你们。”女儿拥着病父,痛哭失声。她想起父母亲的盼望,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看望父亲。这么便利的交通,她却有着回不去的故乡。
元旦前夕,我与妻子一同去看望生病住院的堂婶。她因严重摔伤骨折需要做大手术,远在美国的堂弟急急忙忙赶回来,他在医院里陪护了堂婶二十天。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如果不是堂婶摔伤,他准备今年春节回老家陪堂婶过春节。然而,他一年只有十五天的公休假,陪护堂婶,他已经超假了。今年春节回老家,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实现企盼。
去到美国,他已经十五年没有回老家陪堂婶过春节了,他真想今年有机会陪自己年过古稀的母亲过春节。
在他回美国的前夕,堂弟抽了半天时间回老家看望了健在的长辈。匆匆半天,走访了所有健在的长辈,忙得坐都没有坐稳。堂伯过世后,堂婶本来随堂姐住,老屋的门上,锁都锈了。站在自家的老屋前,他只是看了一眼,简单地看了一眼。门上一把锁,堂前杂草生,老家就在眼前,却成了堂弟“回不去”的故乡!
清明还有二十几天,父亲打电话来问,清明回来吗?
我告诉父亲,今年清明,可能不回来了。电话那头,父亲一时语塞,我的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解释说,今年三月份,我有三次远行,每一次远行都很辛苦。三月份最后一次出发是三月二十九号,回来是四月一号。如果自己驾车回老家,一来一回,三天时间,两天在路上,真的太辛苦了。父亲理解,父亲叹息。他知道我这段时间很辛苦,叮嘱我注意身体。
每次回到老家,我总有一种心灵上的不安,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回到故乡,没有回到灵魂深处的故乡。除了父母,除了长辈,老家已经非常生疏了。老家成为了我回不去的故乡,成为我心灵深处回不去的故乡。
这些年来,春节回到老家,住的时间很少超过五天,其他时间也是这样。匆匆地回来,匆匆地离开。匆匆忙忙,尽管心有不舍,但是身不由己。于是,我走了,我们一家人走了,故乡在我身后成为一个“百相思、千系念”的影子。
今年大年初一,堂弟从美国发来微信,他给老家的长辈拜年,给兄弟们拜年。在微信里说,他争取明年春节回来,陪母亲、陪长辈到老家过年,不管有什么困难,他一定要争取。
我在微信里说,除了春节,其他有机会也可以回来,比如清明。
我知道他回家已经非常不方便,屋还在,家却没有了。我特意跟堂弟说,我的家都是老弟你的家。只要你回来,你可以住我住过的房子,睡我睡过床铺,还象小时候,兄弟之间亲密无间。
堂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说回老家了一定会来看望长辈。我知道,我们都会回来。但可以肯定地说,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我们都回不去那个曾经的故乡。
山一重,水一重,心一重,情一重,我与那位心有疚愧的女子,还有我的堂弟,都有一个常相思、心相近,却怎么也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