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芳：冬天咏叹调（长诗）

冬天咏叹调（长诗）

陈惠芳

1

尝试了几十年的冬天

没有一次能够啃下来

有些时候

我胃口很好，牙齿也很犀利

也没有将冬天吃成残羹剩饭

所有的人

都无法将冬天打包，提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冬天

将黑涂改成白

将白涂改成黑

2

我从来不畏惧冬天

继续与冬天狭路相逢

这是长沙的月湖

很旺盛的一个眼

它好像从来不要睡眠

也不在乎寒冷更改了它的外貌

夜幕降临的时候

我一圈一圈地，走成了涟漪

顺时针，与钟表的划动一致

那些逆流而上的时间

只是点缀了我的心灵

3

这是唯一的白天

绕行月湖，绕行冬天的轨迹

我知道冬天已经下注

月湖只是它的一个驻点

花了血本的冬天

也可能一无所获

月湖的美容

只要春天一次就够了

我想邀请太阳前行

但雾霾觉醒得更早

4

冬天的脸色，不一定苍白

有时候还很红润

它揉碎了一批一批的花朵

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冬天的步履，不一定缓慢

有时候还很迅疾

它驱赶着一些想睡懒觉的风

三更半夜，就起了程

我把冻僵的手留给了童年

生冻疮的疼痛

也转嫁给饱经沧桑的老树

5

我确实喊了一声

老树们跟我走

住到装了暖气片的房间去

没有一棵听我招呼

它们宁愿让石灰打了绑腿

也要就地养老

站在养老院里

我看见老年斑，像不可模仿的油画

有些细节，接近于工笔

我惊讶于树身的那一副放大镜

它已经透视风里雨里的人生

其实，冬天也可以被饶恕

存在了那么久，合乎情理

它只是季节的一个时段

如果独立成篇，取代一切

那将是十分恐怖的小说

6

我习惯性地拉紧了衣襟

不是因为有风

冬天，可以不下雪

那些在雪地上踩出的足迹

也可以不叫伤痕

头顶上飞过了很多的鸟

不包括故乡的那些麻雀

不知道还有没有地窖

保存红薯与乡音

7

荷花早就谢了

根还在，一些曲线

正在勾勒春天

为什么樱花就开了

孤零零的一朵，却笑得那么淡雅

它会在我没有关注的时候

垂下眼帘，关闭它的眺望

那些蜜蜂，是不是脱岗

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冬天

那些芦苇，也扎紧了头发

看上去比秋天还要茂密

8

我坐在枫叶堆积的地上

凝固的火焰

正在自燃

它也会变成泥土

与我窃窃私语

一百年，我可以差一年

提前一年，办好回归大地的手续

枫叶继续飘零

我维持茂盛的姿态

9

我从来没有想过收拾冬天

它狼藉一地，也会井井有条

我只是重复享用它给我的食物

消化不良的时候

只会慢慢散步，丈量以往

冬天，不是远房亲戚

是左邻右舍，是冷暖的见证人

我拍了拍冬天的肩膀

友好地说：你累了，也要学会安息

2016年12月12日

【作者简介】陈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省宁乡县。现任《湖南日报》科教卫新闻部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1993年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1996年获第12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2016年11月，被“博客中国”评为“1917-2016影响中国百年百位新锐诗人”。已出版《重返家园》、《两栖人》等诗集。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