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剑夫:水圳
水 圳
杨剑夫
周末有时去附近乡村徒步穿行,路况是很不错的,水泥硬化道都成蛛网状了,但之于行走,还是泥土路为好,松软,不伤足。最喜浅草路,沿着田塍走,足下是细茸茸的草,不粘足,又有弹性,走一天也不觉得累。水圳就在田间蜿蜒,很多条,不修边幅的躯干伴着浅草烂泥,窄浅得容不下任何水中载具,它其实就是父老乡亲们顺地势,在宝贵的水田边开出的水路,旱时通渠道水,雨时排四方涝。它连通一个个田塍口,切割出片片农田,在某处又汇在一起,环绕座座丘陵,细语呢喃从村庄流过,流向不知的远处。城镇化的当下,农村略显荒凉消极,水圳作为农田原始水利设施,印记明显,许多地方崩塌断流,圳底长满杂草。我怀疑它是否还有排蓄功能。小时候老家的水圳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家乡的水圳四季通畅,稻苗的清香混合泥土的辛涩氤氲在水气里,劳作之余在水圳边小憩,竟有回味悠悠之感。水圳里有随波荡漾的水草,清悠的水不经意流过,在某个陡处溅起,湿了田边的野生紫荆花,花更娇了,在翻滚的稻浪中,它也就是个盛装看客吧。田地里沐风栉雨的日子,水圳充分发挥它抗旱排涝的功用。如果海洋是地球的心脏,水圳就是大地的毛细血管,它顺天顺势应时而成,干旱年成里,父祖辈们设卡蓄水,那点子水实在当不了大用,储蓄的是一份渴望,润田润心。要不了多久,圳水还有,圳身未晒裂,说不定又一场夏雨将至,况且水库里的抗旱水也该到了吧。最喜雨季里的水圳,所有的田塍口都开了,水流成柱成练瀑向水圳。每个口子边,都有穿蓑衣戴斗笠的人们在渔猎。用一只粪箕重复二个简单的动作,要不了一阵子,就有不薄的收益。我有过二小时捕到一小桶的经历,倒在米筛里,活蹦乱跳的,小鱼泥鳅居多,鲫鱼螃蟹也有,运气好时,还能捞到走水出来的大草鱼。在生态还好物质却贫乏的年代,一次涨水的圳能让好多人家开荤一周。
夜幕降临,流水声盖过所有天籁,辛勤一天的人们在终夜不息的轰鸣中却睡得从没有过的安稳。我侧耳听凝神辨,若干年后回想,竟择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那水声,给心灵带来的愉悦、安适是不适合用词来形容的。听惯了歇斯底里的流行曲,也偶听阳春白雪的交响乐。惟有那声韵一体的流水声余音萦怀,再不泯灭。
曾就把水圳当作耳熟能详的事物,却忽略了父祖辈们对水圳的深情。父祖辈们对水圳是很爱护的,时常护理:水圳上的田每年都要修补一次田塍,以防穿孔崩塌;水圳里有踩田除杂草时顺手丢的泥块,也会很快清除掉。水圳边的田塍和斜面,杂草都除得干干净净,割下的草还可以养鱼。常见劳累的乡亲在水圳边洗泥腿,席地而坐抽一斗旱烟,临走了,还不忘到水圳里捞几把水草带去喂鱼的情景,何不是对水圳的一片深情!母亲甚至说那是月神娘娘常住的地方,娘娘守在那里,保佑农家五谷丰登。我笑母亲封建,母亲对此却是深信不疑,特别是一年大旱,母亲祈雨成功后。是个月圆夜,母亲在水圳边摆上香案——矮凳上再放几块饼干。线香的轻烟袅袅升起,流萤点缀深远的夜色,夜鸟不知藏在哪棵树上鸣唱,唱笑了静静呆在水圳里的圆月。母亲口语喃喃,更增神秘,那一刻,我想,世上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么?
两天后大雨如注,难道世间真有神奇?但我知道,说神奇,还不如说是父祖辈们那份对自然的敬畏虔诚之心,我的父祖辈们,一生辛劳,历尽苦难,为的就是图个温饱,就这点心愿,难道上苍还不答应么?父祖辈们有多少简单又多舛的愿望,就寄托在这沉默坚忍的水圳里。
少小离家,常年回家看望父母时,总要在故土的山山水水间走几个来回,面对水圳,遥想往昔的田间地头,倍感亲切。如今父母已仙去多年,也许正应了一句话,“父母不在,人生已无来处,只剩归途”,故土是渐渐的疏远了,不知为何,对故土水圳的印象却愈发清晰,当闹市的尘嚣沉寂下来,水圳的流水声就在耳畔天籁般响起,那里有乡音乡情,有父母的身形容颜,点点滴滴,潜入心头……
2017/8/10
【作者简介】杨剑夫,湖南邵东人。中学教师,业余记点文字,有散文小说偶见于报刊,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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