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趣:会餐(作者 仝建设)
好多年前,我在一所中学教书。每到春节将至未至的那几天,老师们便格外紧张而兴奋。紧张是因为期终考试已结束,要赶在寒假前将试卷批改出来;兴奋则是由于改完试卷还有一项激动人心的活动,那就是被大家戏称为“最后的晚餐”的会餐。
那时各个办公室都砌有一个碉堡似的大炉子,平时作用不大,主要是供暖兼烧开水,只有会餐时,它才会成为原始社会的图腾,受到众人的注目和崇拜。
会餐前一天,大家便公推深谙市场行情者担任采购之职。一般来说,这些客串的大司务都能不孚众望,用预算内的资金买回超过预期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当他们满载而归时,便能得到大量廉价的表扬。而在一片喝彩声中,他们也难免如俗人一样,产生骄傲情绪,少不得炫耀一番自己的嘴上工夫如何过硬,买来的东西如何价廉物美。当然,例外的情况也有。那年我们办公室的采购擅作主张,买了几只老鳖。本来菜单上并无这道菜,预算时自然就不会为它单独立项。这几只计划外的产物是动用少得可怜的机动资金购买的,因而其形体之小可想而知。邻近的办公室闻讯过来参观,极口赞道:“你们真会办事,在哪儿买的这种扣式老鳖,瞧,长得多秀气!”采购不服,跑到他们那边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对方买的老鳖,和我们这边的竟如一母所生的双胞胎,而他们竟还有勇气五十步笑百步。于是便谦虚地回敬说:“还是你们会办事,这种袖珍老鳖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扣式也罢,袖珍也罢,能烹出至味才见功力。当时人们还没有优化组合的概念,但各个办公室里总有一二位善于化腐朽为神奇的烹调高手,每次会餐,最辛苦也最神气的便是他们。围裙一上身,他们便摆出一副御厨的自命不凡来,一手执锅,一手掌勺,用夸张的动作,这里倒点醋,那里放点盐,时而搅两下,时而颠几颠,还不时呦三喝四,支使得手下人团团转。不一会一道菜便上了桌,大家一阵欢呼,大师傅更见兴奋,也不品尝,又忙着下一道菜。看他那神情,似乎不是在炒菜,而是在张扬自己的价值取向。
拼起来的办公桌上已经琳琅满目了,大家便围坐一起,边吃边喝,有说有笑,犹如家人一般。一学期的工作,眼见画了句号,其轻松愉快自不待言;平日同事间偶尔的磨擦,也在这欢乐的气氛中烟消云散。人人心情舒畅,个个意气风发。这顿会餐,带来的不仅是形而下的口腹之乐,更是一种形而上的精神享受。
离开中学以后,我便失去了参加这种会餐的资格和机会。其后虽然也有过到酒楼饭庄的遭遇,也吃过更加精致丰盛的饭菜,但是却很难寻找当年的那种氛围,那种情调,那份温馨,这大概就是我常常怀旧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