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怀疑 抗拒 渴望
怀疑
我仍然在怀疑写作的意义。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三年时间了。也许会更久一些。怀疑写作如同怀疑自己,这会把自己搞得消极,沉重。
我晓得,这全然是没有必要的。写作,写了快三十年了,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怎么怀疑过写作呢。那时候,我甚至认为,写作可以让世界变得更美好。道理都清楚,但我却无法从“怀疑”的迷阵中走出来。
作品正在失去读者,越来越无足轻重。其实,这也不是我多么关心的。我能感受到那种源自飞速发展变化的大时代的某种“恶意”,仿佛有个魔鬼欺骗了大家,只有我和少数人不愿自欺欺人——而这注定了我们要承受对自身的怀疑似的。这对自我的怀疑,仿佛也有着对众人的不信任感。我甚至认为,这种不信任感,是正确的。但接下来呢,我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我怀疑自己有能力去与魔鬼一样的存在对抗。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傻气十足地,不管不顾地写下去了。我怀疑自己的初心不再有了。我怀疑一切。如果这不令我痛苦和消沉的话,我愿意保持着对一切的怀疑。
写作,要放下,要么继续。当然也并非只能如此。顺其自然,这个词,耐人寻味。其实,我一直抗拒着这个词。
抗拒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抗拒着知识,也可以扩大为现实——对我的侵袭。我不太愿意记住什么既成的,我愿意去经历,去感受,去想象。我渴望着创造。这是我天性中比较明亮的。小时候对母亲的不满使我希望逃离故乡,同时也使我渴望改变世界——世界上一切不够美好的存在。现在看来,当时的我是多么的不现实。
我抗拒着现实——现实生活总是扑面而来,影响,作用,改变着许多人,我也不能例外。除非我足够孤独,尽可能地卓然独立于人类世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但是,那样的我大约很快就会被饿死了。没有谁不在现实的夹缝中成长,没有谁不在抗拒中存在。呈度不同而已。
我抗拒着总是正确的,抗拒着黑白分明,抗拒着男人和女人在他们的时代中的角色定位,抗拒着有必要存在的道德文明,我甚至抗拒着所有的艺术——我在心里抗拒着自己的写作。我渴望着无为。
我抗拒自己被动地活着。但是,一个人如何绝对不被动而活呢。
或许我渴望的,是灰色的,中庸的,静美的,自在的,自然的,人性的,平和的,公正的——而我渴望的这一切很可能导致我抗拒的无效。
写作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革命,需要爱憎分明,为某种类型的人服务,这种类型的写作,无疑于为魔鬼发声。
有人抗拒着曾经的抗拒,有时仅仅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渴望
我所渴望的那种纯粹,并不见得是人们所认为的那种。
我渴望的纯粹,可以是妓女卖身为了养育自己的孩子。可以是一个人为了尊严冲动地杀死一个本不必死去的人。
我渴望的纯粹不一定是正确无误的,持续发光的,冠冕堂皇的,也可以是瞬间的真与美,善与爱的光亮。
我渴望的纯粹可以是太阳与月亮,也可以是萤火虫,扑火的飞蛾。
我渴望的,不一定是强大的,成功的,无私的,也可以是弱小的,失败的,自私的。
我渴望的,不一定是远方,也可能是当下。不一定是真理,也可以是谬误。
我渴望着更多的理解与包容——因为并没有谁真正有资格可以不用理解与包容别人。
我写作,是为着我所渴望的,更好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