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硬骨头(九)军功章前硬六连
▲小尖山战斗前夕，各级首长来六连慰问、壮行，并与六连及加强分队排以上干部合影。这是六连干部最全的合影照，在此后的小尖山战斗中，前排左一林祖武排长、后排左四谢关友副指导员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作 者： 范洪庆
编者序：“硬骨头六连”在坚守老山的作战中，打得英勇、顽强、惨烈。战后面对军功章的评定，能经受住名与利的考验吗？这是当年六连指导员范洪庆的回忆。
“硬骨头六连”圆满完成了老山作战任务，于1985年5月18日撤出阵地，进入战后休整阶段。
▲六连六班在“1.15战斗”中奉命增援142高地，这是六连进入老山阵地后的首次出击作战，初试牛刀胜利归来。
左起：姚多喜、张白伢、颜庆德、潘义国、周兴文。摄影：周德骏
军功章有名额限制
部队在休整期间，根据上级安排开展了评功评奖活动。在“小尖山战斗”之后，我被从排长提升为连指导员，战后的评功评奖活动自然就成了我的重要工作内容。
上级给我连的立功名额是：一等功7人，二等功16人，三等功29人。
然而，六连参战官兵近百人，半年来，共歼敌352人，付出了牺牲10人，重伤46人的代价。作战中人人勇猛顽强，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战伤。按这个立功名额，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不可能都得到大功，作战十分勇敢、歼敌多人的战士也不可能都得到相应的奖励，甚至有近半数同志与“功”无缘。
上战场前，战士们人人表示要“杀敌立功”！现实却是杀了敌也不见得能立上功。看来，评功评奖活动并不比战场上冲锋陷阵容易，如何搞好这次评功评奖，成了六连党支部面临的又一重大考验，更是对我这个新任指导员的重大考验。
▲副连长田培芝(左)与战士李涛，脚下青山已成焦土
军功评定怎样搞
六连党支部一班人对评功评奖问题进行了讨论分析，一致认为：我们六连在战场上打得威风，在评功评奖面前也不能成为“孬种”；立功名额太少，但也不能简单地把名额分配下去了事；无论如何，要给牺牲的烈士和身负重伤的战友记功！没有这些战士的牺牲和奉献，就没有战斗的胜利，就没有六连的辉煌战绩，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作为战争的幸存者，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奖励！
思想统一之后，我们就评功评奖的实施进行了研究部署。组织连队开展了“怎样对待荣誉”的专题教育，引导官兵正确对待自己，正确对待荣誉。要求大家，在评功过程中要坚持实事求是、民主测评、统一衡量、集体决策的原则，努力达到评出风格、评出团结、评出干劲之目的。
▲连队在阵地上曾断粮断水5天，炊事班长顾卫健和战士冯伟兴背着背篓为阵地送饭，途中却遭敌狙击，顾卫健负伤，冯伟兴当场牺牲。司务长王邦平在第五天早上冒死亲自背着背篓爬上阵地送饭。大家都感动得哭了，却没人能吃得下饭。
“让功”成为主旋律
“党员、干部带头”，一向是六连的光荣传统。在作战期间，哪里最艰苦，哪里就有党员、干部；哪里最危险，党员、干部就出现在哪里。全连47名党员，人人打头阵，当先锋。连队牺牲了10名同志，有6名是党员、2名是干部。可以说，连队取得辉煌战果，是与党员、干部的身先士卒、模范带头分不开的。
我在支部会上提议：在评功评奖中，党员、干部要充分发扬无私奉献精神，从自己做起，带头让功！这一提议得到了全体支部成员的认同，成了支部的统一认识。在党员、干部主动让功的精神感召下，连队呈现了以“五让”为主要内容的让功场面：二线让一线，干部让战士，党员让群众，幸存者让伤员，伤员让烈士。这些在战场上争尖兵、打头阵、奋勇拼杀的勇士们，在荣誉面前却一个个“退让”了。
“让”字，成了当时连队政治生活的主旋律。
▲作战后期火线提升的连长王宏(右)和指导员范洪庆
军功章前也英雄
连里共8名干部，有2名牺牲，活着的全都让出了“军功”；一下战场就调离六连的老连长朱喜才、指导员高林科和副连长田培芝更是主动提出让功。连里有很多“让功”的事例非常令人感动，仅举几个例子：
战士邱训华，是“小尖山16勇士”临出征时追加的2位勇士之一，在战斗中负责保护突击队总指挥田培芝副连长的安全。
战斗打响后，田副连长冒着枪林弹雨坚持目视指挥，邱训华边战斗边紧紧护卫在副连长身旁。两人全都负了伤，他忍痛先为副连长包扎。一发迫击炮弹从空而降，弹翼擦破邱训华的钢盔边沿，又重重砸在田副连长的小腿肚上。邱训华迅速扑倒在田副连长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副连长的安全。副连长的腿被炮弹砸伤，幸亏这是一枚哑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守护着带伤指挥战斗的副连长直到战斗结束。
连队认为，"16勇士"名单中虽然没有邱训华和欧阳林的名字，但他俩与"16勇士"一起冲上小尖山，是这场战斗的“18勇士”！欧阳林同志牺牲，邱训华同志当记大功。邱训华听说后找到连里，坚持要把大功让给牺牲的战友！
战士李闽建，全程参加了所有大小战斗，表现十分勇敢和乐观。在阵地上他的身边除了武器弹药，还有一把心爱的吉它，他利用战斗间隙为战友们弹上几首，放松了心情，鼓舞了斗志，战友们十分喜欢他。然而面对军功评定，他却动情地对我说：“指导员，我参加了全部作战行动，虽然没有入党，没有成为骨干，也没有负伤，但是，我活着回来了，这个功还是给牺牲或负伤的战友吧”！他最终没有得到军功章，但是在我们的心中，李闽建就是战场上的英雄！
战士刘亮华，在夺取“小尖山”的战斗中第一个冲上主峰，连队准备给他报请一等功。刘亮华得知后，坚决要求把一等功名额让给掩护他冲上山顶而负重伤的班长王建新。
多么可爱的战士，多么崇高的品格！全体官兵们高尚的风格和无私的奉献精神，使评功评奖活动得以顺利进行。
团里召开庆功大会，宣读了军委邓主席对我部的嘉奖令，我连一排长林祖武烈士被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我连被中央军委授予“英雄硬六连”光荣称号。“硬骨头六连”因而成为全军唯一的两次被最高统帅部命名的英雄连队。
当我代表连队领回这面代表崇高荣誉的锦旗时，内心无比感慨：
这是一面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锦旗，是一面传承英雄豪杰的锦旗，更是一面展示军队神圣使命的锦旗。
▲全连官兵面向锦旗宣誓：不负众望，珍惜荣誉，用硬骨头精神锻造英雄连队……
▲参考视频：当年的评功评奖
▲参考视频：退伍英雄的最后心愿
硬六连故事回顾
作者范洪庆：“硬骨头六连”老山作战期间的三排长，因作战机智勇敢，战绩突出，被火线提拔为硬六连指导员。战后曾先后担任营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旅副政委、师副政委等职。转业地方后任杭州市统计局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