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辩技术，学什么，以及什么可以学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卢梅坡

几次说过，关注我公号的，多数是学生和新入行的律师。后台留言也主要问“某某律师辩护风格怎么样啊”“有什么辩护技术啊”……

对于此类问题，我此前写过《庭审观摩系列》《光影中的刑辩》。这两个系列中说到了一些辩护技术，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不过，我今天想强调的一点是（事实上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但似乎大家始终没注意到）——关注技术，是舍本逐末。

好多年前，我就写过《想做刑事律师，先回家问问你妈》。坦率讲，在我看来，技术是依附于性格的。

举个例子，很多人看大律师的辩护词写得很长很详细，ok，那么你能不能学周律？同样把辩护词写得很长很详细。

我个人的观点——作为律师，我们当然应该尽职尽责地认真写辩护词，但单纯地认真写辩护词，事倍功半。

法官对辩护词的耐心，与律师的庭上行为具有正向相关性。大律师可以把辩护词写得很长很详细，是因为他在法庭上的发言同样很长很详细。

举个例子，有一次周律在微信里和我聊，说法官看他的辩护词很认真，还跟他交流了相关问题。我当时给周律的回复是，那是因为他有能力争取到律师在庭上的发言时间。这里的先后逻辑是：1、律师争取到了庭上发言时间；2、法官在听律师庭上发言的过程中关注到了律师提出的问题；3、法官认为律师提出的问题很重要，所以与律师进一步交流，或庭下看书面辩护词。

反之，如果法官上来说，这个案子计划开庭两天，每位辩护人控制发言时间。然后，你作为一个律师，就啥话都不敢说了，三五分钟概括一下辩护观点，然后说你写了30万字的书面辩护意见，庭后提交。

你猜，会不会有人翻你那30万字的书面意见？

我写《动物凶猛》，里面提到了好多律师。如果你细心，会发现我写得全是这些律师的性格特征，没提技术。

我听了不少大律师的庭。坦率讲，很多大律师的庭审并没有体现出太多临场应对的技术性。

人们理想中的庭审或辩论是，A方说，我认为什么什么，我的理由是a\b\c\d四点。ok ，B方说，不对，应该是x\y\z，你的a\b\c\d有如下错误。下一轮，A方又说，你的X\Y\Z才是错的，你的理由如何如何不成立，你反驳我的观点存在如下种种逻辑错误……

总之，大家想象的庭审都是这种舌战群儒型的。一方说出观点，另一方马上能够发现对方的证成错误，有针对性发起攻击，破坏对方的证明链条。

然而，现实中的庭审，当然有这么精彩的攻防，但以我个人经验，多数发生在民商案件的庭审。刑事案件，很多的大律师就是反复说“就是不对，就是不对，就是不对……”

听起来，律师好像说重复了，好像技术不行似的。但如果你翻过来想一想，如果你发表重复的观点，可能早就被法官打断了，为什么人家大律师这能反反复复地来回说那个错误？而看看辩护效果，你柳叶八十一式刀法舞得如天女散花，最后辩护效果就是屁。人家大律师一套土的不能再土的大洪拳，冲披挂、冲披挂，冲披挂，然后无罪，或者刑期大幅降低。

有句话叫，练式不练功，终是一场空。

对于律师而言，功是什么？功就是你的性格。无论是旁听庭审，还是和大律师交流，个人建议，这个过程不是一脸恭维地对着大律师说“您太厉害了、名不虚传”（如果你的目的是交朋友，那肯定要说“您太厉害了，名不虚传”）。

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有个什么什么案子，和您今天这个特别类似，您的辩护观点，我也想到了，但结果不理想，您帮我看看，差那呢？

当下奋战在一线的刑辩大咖，八九成都是半路出家做律师的，在我看来，论辩护技巧或理论功底，很多大咖还不如那么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学生。但现实是，你倒背如流的那些理论功底，在辩护中起不到作用，大咖们重剑无声，冲披挂、冲皮刮、冲披挂，案子无罪了。

在我看来，学刑事辩护技术是最次要的。

很多人都有技术，但没勇气，走不出自我限制，你的技术就无地发挥。或者，你的技术是给委托人看的柳叶八十一式刀法，而不是辩护用的。

希望你多问自己，我有这个性格吗？或者，这个性格适合我吗？

性格类似，你不用学，早晚出头。

天生胆小，学了也没用，还是早点做做民商吧。律师对律师，空间总是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