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二楼

东南沿海的小城镇，居民生活已经很便利了，基本没有匮乏之虞。尤其是到了晚上，某些小县城的繁华程度甚至不输欧美国家的很多大城市。但是，如果你有一点精神追求，你在这里可能会感到寂寞和孤独。熟人见面，谈的都是“在哪里发财”，很少有人会问你在读什么书。同学聚会，话题空洞而庸俗，充满权力崇拜和金钱崇拜。在烟雾缭绕中，在觥筹交错间，你一定几度欲抽身离开。

有一则丰子恺先生的轶事。丰子恺十分喜欢吃螃蟹，晚年装了假牙之后，蟹钳咬不动，还要女儿丰一吟替他咬开。女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蟹？煮蟹的时候不是很残忍的吗？”丰子恺点点头，承认是那么回事，但却回答说：“口腹之欲，无可奈何啊！”接着又补说一句：“单凭这一点，我就和弘一大师有天壤之别了。所以他能爬上三楼，而我只能待在二楼向三楼望望。”我们都知道，丰子恺先生曾把人生比作三层楼，只有物质生活的人住一楼，有精神生活的则住二楼，只有极少数有灵魂生活的贤者才住三楼。

关于这则轶事，我想了好久。据我的经验，如果牙齿不好，吃螃蟹是没什么滋味的，蟹钳咬不动，要女儿帮他咬开，更是不如不吃。于是我猜想，丰子恺先生其实是完全可以戒掉不吃螃蟹的，螃蟹于他并非“口腹之欲，无可奈何”，他可能有别的想法，比如：与弘一大师并肩是一种僭越？保留一点点小小的恶是修行的必需？请原谅我如此胡乱猜测。

三楼太高了，并且，如果脚力不健，可能会摔跤，正如黄舒骏所唱“有人口口声声要做英雄圣贤，最后却变成魔鬼”。但是，二楼还是要上去看一看的，不然，再繁华也是可怜。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18年12月6日《检察日报》声若蚊蝇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