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性事务
芥川龙之介大学毕业后在海军机关学校教英语,业余写小说。他才华出众,小说写得非常好,得到文豪夏目漱石的赏识。两年后,他辞去教职,全身心投入文学创作。我觉得,他的这个决定不一定明智。
他的才华没有问题,辞职之后仍然佳作不断,但是他的身体有问题。他是多愁多病身,敏感、脆弱,又生性好强。辞职之后,神经衰弱、胃溃疡这些毛病更严重了。再加上其他一些问题,苦熬到35岁,芥川自杀身亡。
如果没有辞职,有教师这份稳定的工作“打底”,“进可攻退可守”,心理压力会不会小一些呢?身体的很多疾病,都是心理压力过大引起的。当然,我这种庸俗的想法,可能会被芥川斥为懦夫、侏儒的吧?
法国诗人马拉美的职业也是教师。
有人说,“先知诗人”都应该像马拉美那样,成为一个工薪阶层,白天工作挣得支付日常生活的黄金,这样才能在夜晚来临时,不计报酬地投入到自己作为“超前的节奏服务员”的任务中去。
然而,马拉美对赖以糊口的工作——中学教职并非没有怨言,对于自己全身心投入的创作,他也并非没有萌生以此为生的念头,他曾在与好友的通信中详细讨论“靠笔杆子谋生”的计划,只不过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不得不妥协。我觉得他幸亏妥协了,所以他比芥川多活了20年。
英国随笔作家哈兹利特说:“懒散固然令人愉快,但也令人苦恼;要想获得快乐就必须做一点事情。
著名的席勒常说,他发现人生最大的快乐,说到底,就是履行一种机械性的职务。”“履行一种机械性的职务”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冥思苦想的创作太痛苦了。
美国诗人考利有诗赠海明威:轻率的人大踏步走到/尼日尔河边跟前,/或者急忙搜索草原,/扒狮子的皮,这倒安全;/但是坐在家里的人,/搜索枯肠,严酷而昏昏然,/在那儿和思想上的豺狼鏖战,/却非常危险。
一个再有才华的人,也不会随时有灵感,所以用履行一种机械性的职务来调剂,实在很有必要。
履行机械性职务,并非完全不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