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朗诵】方朗:春种一棵枣

母亲进城时,从老家带来了一袋枣子。

枣子鼓溜溜,红喷喷,挑逗着我的视觉和味蕾。我边嚼边问:“谁家种的?”

“这可是你亲手种的枣树啊!你忘了?”母亲说。

“我种的?”我一下子感到如入云端,有点迷茫。

许久,我才想起,我确实是种过一棵枣树的,那是读高中时。那一年春天,学校号召我们植树造林,绿化家乡,并由学校的苗圃提供苗木。同学们大多是拿龙眼、荔枝、柑桔之类果苗,这是典型的南方水果,在南方温润的气候中恣意开花结果并甜腻地诱惑着人们的味蕾,自然形成一种大众化的青睐。我对这种运动式的号召向来不抱多大热情,只是从人家选剩的果苗中象征性地拿了一棵又小又矮的枣树苗,回家后漫不经心地用棍子挖了个小窝,种在老屋的沟渠边。枣树光秃秃,可怜巴巴的几张叶子,在寒风中颤动着,恍如《三毛流浪记》中那个哆嗦着身体蜷缩在角落的流浪男孩。我断定它是不会活的,而且,那时的感觉是,它的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于是,懒得给它浇水。

后来,我上大学了。再后来,我进城工作了。老家的许多事物渐显陌生,那棵本来就忽略不计的枣树更是没有进入我的记忆视野。

没想到,它居然在我的忽视中扎根、成长、开花、结果。就像邻家的二妹,在我们的不知不觉中,已由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姑娘。

“今年它结的枣子特别多,把树枝都压弯了,你父亲只好用竹竿撑着。”母亲一脸丰收的喜悦。

沟渠边水土湿润肥沃,那棵枣树疯狂地生长、扩张,至今已繁殖成一排枣树林。这种自生自灭的生态环境,给了它自由发展的空间。它畅意地开枝、发叶、吐花、结果。每年秋天,那挂在枝杈间的果实,温润圆熟,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心猿意马。因在路边,触手可及,难免会有人偷摘。父亲想打农药,母亲阻止了。母亲说,都是乡里乡亲,吃几个有什么要紧。

有一年秋天,父亲赶圩时,一个卖枣子的老农拿了一捧枣子给他:“尝尝,这可是从你家里引进的良种树苗啊!”父亲才想起,几年前,有个邻村的老伯经过村里,看到我家老屋沟渠旁那一排郁郁葱葱的枣树,很是喜欢,父亲便锄了几棵树苗给他。没想到,几年后,居然有枣子卖了。

我当初的无心,居然塑造了今天的一个丰熟。

在一个秋天,我回了一趟乡下。那是枣子熟了的时节。枣树密密地排在沟渠边,如低眉颔首的留守新娘,娇羞地等待着归来的郎君。那红通通一片秋色,喜悦着我的双眼。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纤细坚韧的躯干,愧疚于多年的冷落与疏忽。那可是我少不更事的青春,无意中亲手植下的一份恬静啊!

可是,去年清明节,我回乡下时,那片枣树林踪影全无。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从村里通到镇上,还有一条三面光水渠,霸气地从村旁笔直穿过。

因为修路和水渠硬化,那片长在沟渠旁的枣树林被砍掉了。同样,难逃此劫的还有水渠旁边那一排相思林,那是长了半个世纪的老树,还是瓦屋遍布的年代,这排根深叶茂的老树林,像一道铜墙铁壁,挡住了狂风的肆虐。村人送逝者出殡回到这片相思林,总要折上一把树枝回去,插在门框上,因这一捧绿色,黯淡了多日的门楣顿时充满生机。而这一片给予村民身心庇护和慰藉的绿荫,却无法避免时代的利锯,所有的一切记忆和寄托都随之拦腰截断。

所谓的发展,难道就是以一种文明毁灭另一种文明?

我曾经看到,因为急功近利,城市的绿化,等不到十年树木,便利用大型机械和现代技术,把山里的参天大树,移栽到城里的广场、小区、街道。我老舅曾经惋惜地说,因为地处深山,交通不便,他们村里有很多参天大树运不出去,要不,可就发大财了。

我却感到欣慰,为那些没有被迁移到城市的参天树木。深山老林才是它们真正的根。它们在这种原生态的环境里,与其它伙伴一起,同浴阳光,共沐风霜。如今这些参天大树在城里,脱离了它们盘根错节、唇齿相依的伙伴,惶惶然地裸露在灯红酒绿之下,注定心是孤独的,灵魂是空虚的。

本文图片均为网络资料图片

配乐朗诵:贵港市作家协会/贵港市大布山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广西贵港市行余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联合出品。

作者简介

方朗,1970年出生,毕业于广西钦州师专美术专业,现在贵港日报社工作。广西作家协会会员、贵港市作家协会理事,在地市级以上报刊发表散文、小说多篇,曾出版有小说集《著名美人》。

朗读者简介

林洁莹,笔名林夏,平南县广播电视台播音员、主持人,贵港市广播影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贵港广播影视协会会员,曾多次荣获广西广播电视优秀作品奖。

言而有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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