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兴:听 埙
听 埙
方兴
数年前过路杂货摊,被一拳头大小陶器夺目,只见那物通体暗黑,类似圆锥形,正面有六孔三三对称,镌莲花一朵,背面则有二孔对称,正上有一孔,甚是喜爱,遂问店主何名,答:“埙。”买下后放置书案,当作个玩物,辗转几个地方也从未离身。
在这些时日里,我对此物的喜爱仅限于欣赏和把玩,以至于从未听过它的声音,直到它在案头的第四年,我才无意于手机上听到录音。声音渐起,空气变得凝重,一曲《楚歌》,似哭非哭,似怨非怨,悲鸣中夹着壮烈,细腻不失洒脱,一声浊一声悲,幽深、哀怨、沧凉、绵绵不绝。在这呜咽又不失豪气的曲调中,这一方书案,好似成那霸王卸甲的残营了。
这让我想起数年前听友人鸣筝,不觉在琴声中昏昏睡去,睡梦中,自己伴着乐曲,乘一白鹤在云巅向阳缓缓飞行;醒后向他叙说此事,他笑指琴体浮雕“双鹤朝阳”四字,二人哈哈大笑。我也更坚信乐器是需要知音,是有灵的。
很久以前河姆渡有了炊烟,在那个时候,人们说什么、爱什么,只要吹响这带孔的石头就能听得见。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产生了文化的概念,人们住草屋,迁瓦房,对生活有了追求,产生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它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但似乎也从来不能缺少。这也许正是它独特的地方,不像古琴般“六忌、七不弹、十戒”高高在上,也不像二胡那样,二弦相依却只能胜出悲鸣之音,比竹笛稍胜沉稳,较长箫多些荡气回肠。也正是这样,它好似一直是市井中的“沉思者”,孤独的诉说着一切。这种孤独,不是“高山流水难遇知音”,而是沾满了凡尘,就像它可以去和琴、和筝,甚至二胡、长箫,但从不会因此失了本色,它配合着所有环境,讲的却是自己的故事。这不正是烦嚣尘世中每一个忠于内心的灵魂么?我原以为它镌莲花是因寓意如莲一般高洁,到后来觉得,它更像是生长莲的一席沃土,无淤泥焉有莲花?我肃然起敬!
有几千年的七情六欲都轮回在这大地上,有多少恨水愁山都消散在这黄土里,而这埙,不正是那一捧黄土捏造而成?我在想,那一曲慷慨悲歌,会不会夹杂着西楚霸王的血骨?这一声凄婉幽长,就渗着李后主的残泪呢?否则,它的音调怎能如此摄人心神,这一方不过拳头大小,又怎能让沾满俗气的我,身临其境呢?书案上的它变得陌生,我凝视着,心想它一定是有灵的,也许在铸成它的黄土中,就掺着一位痴心女子的骨骸,而我就是那个负心的人,今生上天安排它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却那前世的心结。
百年后我亦化作黄土,我会不会也被一位手巧的匠人捧去,捏成精美的形状,经过浴火,铸成永恒;我会不会被一位作家放在案头,陪伴他窥视着真理;亦或被哪个同样孤独的灵魂买下,每日在窗台前,亲吻我的额头呢?我胡乱吹奏起来,在不成调的声音中,我渐渐渺小,化成一方陶埙,卧在书案上。
作者方兴,男,21岁,西安蓝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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