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亢小娟:秦淮拾梦
秦淮拾梦
亢小娟
烟雨蒙蒙,踏着潮湿的青石板,我来寻梦中的秦淮河,来寻朱自清,俞平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它注定不是清幽的,“第一历史文化名河”的美誉,让数不清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秦淮两岸的曲栏水榭,承载过多少深情的目光。她以母亲般的情怀滋养着一代代人们,两千年的时光悠悠从碧波间荡漾开去,岁月成了一副水墨且晕染且弥新。
寻找这样的秦淮,是不能去岸边街道的,杂沓的脚步,熙攘的人群会冲淡那份诗意,堂皇的庙宇,庄严的贡院会破坏那丝灵秀。只能去小船上坐着,去那桨声灯影里领略她的神韵。清波荡漾的渡口泊了许多船,每只都有个雅致的名字,数“泊秦淮”最多。跨进去坐下心中莫名激动,旁边的小女孩正在奶声奶气地背杜牧那首千古名篇“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亡国旧恨,轻歌曼舞的商女自是不懂。“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杜牧又是否真懂?是锥心之痛?还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凭吊?唉!暂且撇开这些吧!看着木浆一下下打着柔波我的心也跟着它一起荡漾起来,其实我极想做个江南女子,纤巧婉约,驾一页扁舟去采莲,涉江而过芙蓉千朵,内心一片安宁喜乐,心爱的男子站在渡口就可以看见我的一身素纨在绿叶间飞扬。那样的日子有多美!美得时光都可以变成一首悠悠的小令。
开船了,夜幕降临的秦淮河,如揭开神秘的面纱瞬间明艳照人,彩灯霓虹勾勒着两岸玲珑有致的轮廓,一色的粉墙黛瓦邻水人家入诗入画。夜色渐浓,水面黑黢黢的,临河彩灯的倒影轻轻晃荡着,像自河神袖间落下的五色斑斓的花朵。不由就想起俞平伯的句子“到了秦淮谁能不笑笑呢!”的确,秦淮河的美抚慰人心,让人靠着船栏不由就“默了滔滔的言语,舒了恻恻的情怀”情不自禁地微笑。
最先扑进眼帘的就是朱雀桥,坚固的桥墩,厚重的大石板,每一道石缝都透着岁月沧桑的痕迹。“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句如一支千古名笛,数百年来被多少嘴唇呜呜吹响,光阴流转,岁月迭代,那没落王族的哀愁,至今还深深地扣动我们的心弦,桥上有三两行人漫步,我们自桥洞悠悠穿过,七百年厚重的历史便从头顶一掠而过。这桥曾徘徊过谁的脚步?曾烙印下谁的倚栏凝睇?又曾让谁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历史掩起脸不说话,只余千年不变的河水汩汩流淌。
临河的酒肆里灯火辉煌,门窗洞开,隐隐能听见一片觥筹交错的喧闹。那飞檐翘角,朱漆雕花的小扇令人神往,让人可以想见千年前的繁华。历史上的秦淮河人文荟萃,青楼林立,是名副其实的“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文人向来是社会最亮的一抹底色,他们传承文化,创造文化,并负责吟风弄月地让它流传。“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说不尽的“坐花载月”名士风流。“媚香楼”就在这片酒肆中临水而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一李香君的家。“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提起这个刚毅的烈女子,心中就怜惜不已。若不是“血溅桃花”才貌双全的她,不过是个淹没于众芳丛的“香扇坠”。她与侯方域的生死爱恋,也仅仅是才子佳人世俗的桥段而已。但命运不眷顾她,似乎偏偏要看在风雨袭来时她会不会被摧折,这个柔弱的江南女子,骨子里却有着北方人的刚烈。面对强权,她坚贞不屈不惜以死明志。或许在这歌舞升平的秦淮河上,在这灯光璀璨的酒楼歌坊间,只有杨柳楼头的那弯新月,看见过她的哀伤。都说历史是由男人改写的,但依我看为之增光添彩的却从来都是女人。多可笑。龚鼎孳仕于明朝却晚节不保,非说是横波夫人拦着自己才没有殉节。钱谦益贵为礼部尚书,东林党领袖,却风骨全无投降清军。反而是柳如是铁骨铮铮,举身赴池。“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伟业的一首《圆圆曲》让陈圆圆背负了历史的骂名。但也正因了这多情英雄的冲冠一怒,吴三桂打开山海关的卖国之举也变得让人不那么憎恶。是谁说妻子岂应关大计?大丈夫连妻子都不顾何谈顾国?越女如花看不足,昔日的美人早已零落成泥香消玉殒,但属于她们的气节和神韵,却如眸光点点,荡漾在十里秦淮的清波中,“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其实所谓的风尘女子,所谓的名载史册的青楼女子。不过是些被命运捉弄错入章台的可怜人而已。要论资质,论见识,论气度,论诗画的造诣,却是十个男儿犹不及的。今夜的秦淮河夜风轻柔,水波潺潺,在一片灯火辉煌的酒肆间,我又想起了她们,想起那些轻颦浅笑美得悲哀的脸。可有人曾看到她们笑容后的哀愁?这答案我的朋友,只有秦淮的水知道。
转过“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的白鹭洲公园,就是桃叶渡。又有王献之和爱妾桃叶的千古佳话在等着我们。风急浪高纤纤弱质却不惧怕,只因她情意深重的丈夫在渡口那边等她。多温暖的故事啊!
够了,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来秦淮你会发现只带眼睛是不够用的。这样的风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且另当别论,单单是其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就让人望尘莫及。难怪满船的游人都极少高谈阔论的。有什么资格呢?面对这样一条流淌过两千年的长河,我们都只是她的后辈,是她漫长的时光之河的一名过客。百年千年后我们已不复存在,消散成了宇宙间的一粒尘埃,而她依旧滚滚地奔流着,从亘古而来向亘古而去。面对着这样的河流,你就只好任凭温柔的夜风缓缓地吹着,任凭潺潺的水波温柔地漾着。任凭一再要纵情高歌的嗓子哑着。说什么都是多余且唐突的。就这样漂流在秦淮的柔波里吧!想象自己是一条鱼,一朵浪花,一根水草。且来消受这无边的夜色!重温这秦淮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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