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常明系列散文之九：我与户外
吕常明系列散文之九
我与户外
吕常明
（我说的户外，是我喜欢的围绕爬山进行的一类活动。）
看到核磁共震检查结果那一刻，我想，我不应该识字的。如果看不懂就不会那么吃惊，就没有那么多恐惧，就没有那么多遗憾。因为结果显示，膝关节有点损伤，户外爱好者都明白膝关节出问题意味着什么。不能爬山，就如不让关公耍刀，不让李白喝酒写诗，不让贾平凹写文章，生不如死！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狰狞！我想到了徐霞客，担心会不会与他一样五十多岁时关节肿胀无法下床；我想到了轮椅，想象着有一天自己被人推到楼下晒晒太阳又推回去；我想到了楼上高挂的阳台，想象着每天坐在那里与远山隔空相望。我想……我不敢再想了！虽然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不要紧，但那腾腾的愿望还是如成熟的向日葵般沉甸甸地垂了下来。
爬山如抽烟，有瘾。开始抽烟不知其妙，抽多了便上瘾，一放就觉得心无着落，着急时看到一段烟屁也口水直流。嘴上喊着戒了一辈子，咽气时烟还夹在指间。爬山过程很艰苦，累得展在地上信誓旦旦说再也不来了，可回家一歇过来，便觉得身上如生了虱子一般，不再去自虐就难受。爬山是用脚画圈，越画越大，画完近处画远处，画完低处画高处，在喜新不厌旧的远足中蜘蛛般把网越织越大，欲罢不能。根本原因在于，要的是不停行走的感觉，要的是大汗淋漓的畅快，要的是在自然中的散漫与放松，要的是对前路充满未知而不停探索的刺激，要的是回归自然的原始觉醒与自我超越，要是的那种征服后的自豪。这是健身垫、跑步机、健身器无法给予的感觉。这叫我如何戒得了呢？
爬山如喝茶，有道。不懂茶时，像老农似的，端了缸一般的杯子或瓶子蹲在田间地头，将茶泡得浓酽，十块八块钱的茶与上千块的茶一样仰着头酣畅淋漓地牛饮。懂了门道，便像文人黑客，盘腿坐在古香古色的茶桌前，伸了兰花指听着高山流水，用猫耳大小的功夫杯低了头慢泡细啜。开始爬山是去看景赏花，眼睛扎进山里拔不出来，看见一株小野花都稀罕得大呼小叫，举着手机拍个不停，恨不得浑身长眼，恨不得把整座山都装回家。越走越远越爬越高，才知道真的是无限风光在险峰，突然有一天就安静下来，对景物只是静静看静静拍，只是深深呼吸默默走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话也懒得说，内心却是波涛汹涌。这是任何书本也无法达到的效果。这叫我如何离得开呢？
爬山如读书，有禅。起初看书看热闹，后来看别人的故事，再后来看的是自己的故事，再后来看的是人生。开始爬山，看的是山听的是水，享受的山中宁静，呼吸着新鲜空气，陶醉着回归自我的愉悦。后来发现，水会说话，山会讲故事，花花草草都有生命，野鸟松鼠都会唱歌，空气也是温柔甜蜜的。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爬山爬到后来，看似爬山走路，实际是活的方式，走的人生。走过许多路吃过许多苦看过许多事，面对粗茶淡饭或三牲五鼎便一视同仁起来。这是任何老师也无法教给的。这叫我如何舍得下呢？
我爬山也经历了嚷嚷到沉静，再到思索的过程。开始时兴致昂然，看景多于读景，看山多于读山，冒险多于思考，征服多于自省，只以获得强驴之称为荣，只要体力允许便不考虑负重多少。在新疆那段生活算是户外生涯的一个转折点，以后一发不可收拾，豪情满怀地陆续添了睡袋、帐篷、背包、手杖、头灯等，可以说应有尽有了，还制定了宏大的计划。后来发现，山不只是山，水不只是水，而是山中有水，水中有山，行走时不只愉悦心情强身健体，还能获得意外的知识。比如去秦岭王顺山知道了孝子王顺知道了蓝桥相会，去太行大峡谷王相岩知道了商朝王相的身世，去万仙山知道了东汉郭亮起义和“太行十三壮士”。不到实地，这些故事怎能想象的到？出去才发现，世界很大，眼界太少。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差。我现在去户外，比不得陶渊明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情趣，也逊于王维的“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清高，主要是捡拾一沟一壑背后的故事，品味一草一木散发的灵性，聆听一石一峰窃窃的私语，透视一峰一障经历的风霜雨雪，顺便观赏风景强身健体。此时走在山中，不同于小时候在老家山中玩耍，不同于以前发泄般的闷头行走，而是身心融于自然，毛孔都在呼吸，顶天立地，游思八极，内心有种莫名的欲望在喷涌，脚步被写作的无形之手推动着，如划到江心的船，飘不飘都由不得自己了。
山川无数，无法遍览，我重点选择了秦岭和太行山，雄心勃勃地要走遍秦岭诸峪，踏尽太行众峰。之所以和它俩较上劲，因为我就生活在秦岭脚下，得地理之便，且山中宝藏丰富；太行是故乡所在情感之根，天然的亲近无法割裂。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由得想起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庆幸的是伤痛略无大碍，只是一场虚惊，靠休息用药即可恢复，但警钟不能不引起重视。因咽废食固不可取，小病不治亦非良方，放弃山水之趣更非所愿，只能折中取事，重视科学防护和适度。自然，这对户外活动就有了限制，路线强度成为必须考虑的问题。过去只考虑体力和耐力，六七十斤也要背，五天六天都敢走，甚至还准备挑战七天鳌太线路，但现在不得不慎重了。
戒烟不彻底者，看到别人抽便靠上去舔着脸要过来吸几口过瘾；戒酒不彻底者，听到酒字便涎水直流天摇地晃。我现在是听到人说爬山，看到朋友圈里发户外招集帖，心里便猫抓狗挠一般。饮好茶半盏被迫放下离去，读好书至半被迫归还主家，都是非常残忍之事。但现在只能默默端了水杯一边冲服药品，一边在网上搜索户外帖子，然后点赞留言，表示自己热情尚在，理想不灭。
白娘子昆仑盗仙草救了许仙的命，那世上有没有可以包治百病、立服即愈的仙草呢？
（2016年5月15日）
作者简介：吕常明，男，笔名冀根，籍贯河北，居西安。好书画和旅游，小说、散文、诗歌皆涉足，在诸多报刊和网站有诗文散发。出版有散文集《生灵》，小说集《路归路桥归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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