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强 | 来一碗稀拌汤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凤翔人对面食的喜爱,发自肺腑,深入骨髓,一天不吃面,浑身就不舒服。在以面粉为原料的诸多面食中,家乡人对拌汤亦情有独钟。

拌汤的做法简单,谁都会做,但要做好,也非易事。隔壁的大婶是个急性子,拌的拌汤常漂一些小面疙瘩,牙一咬,白生生的,常被孩子嫌弃,一口唾在地上。母亲生性细致,做的拌汤就像她的针线活,乡邻都夸:“慢工出细活”。每次拌拌汤,她总是一手添水,一手搅拌,左搅右搅,生怕搅不匀称,夹有面疙瘩。待水开了,慢悠悠地涚到锅里;锅一滚,就像煎沸的牛奶,洁白,清香。随后,母亲把炒好的西红柿鸡蛋倒进锅里,顿时,简单的拌汤就变成一道诱人的美食,白里透红,黄杂其中,撩人食欲。有时为省事,母亲就在拌汤里下把苜蓿、菠菜、芹菜等绿菜,白中间绿,愈发清香。舀一碗,风卷残云,哧溜咽肚,顿觉通体舒畅。

拌汤有各种各样。可以粗制,也可以细作。常见的有三种,一种是面糊,也叫糊汤;一种做法,相当精致,流行于西府凤翔、千阳一带,叫搓面拌汤。搓面拌汤,面疙瘩像小米粒,有的还带了细细的絮儿,如尾巴。拌汤是清的,下有一些绿菜,盛到碗里,加一些油泼葱花或蒜苖。那小米粒一样的面疙瘩,甚至更小,而且差不多一般大小,不下一番功夫是做不出的。特点是做工精细,疙瘩柔酿,有滋有味。作家何金铭老先生,原任省委秘书长,走遍关中地面,对陕西面食亲睐有加。在《搓面拌汤》中写道:“搓面拌汤,搓工第一。旧时新媳妇娶到家,婆婆总是让她先做一顿搓面拌汤,试试她的手艺。”这不由不让人想起一句著名的唐诗:“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在家乡,可以改成:“三日入厨下,洗手搓拌汤”。”

另一种,乡人唤作鸡脑壳,有的也叫老鸹头,外地人听了常一头雾水。其实这是说那面食的形状有些像老鸹头,两端略尖,中间偏粗。老鸹即乌鸦。做法是:将面粉拌了适量凉水,搅和成稠糨糊状,然后用筷子一个个拨入开水锅中,拨完,煮熟,加以各种菜蔬调料,即可食用。老鸹头的最大特点是:不规则。虽说制作应当也可以适当掌握,使它大致上差不多;但实际做来,总会发生差异,而这差异,却也自有其妙处:吃时仿佛一碗百鸦羹。若是那面糊搅拌到家,拨制精美,配以各色时鲜菜蔬、鱼肉海味,便既饱口福,又饱眼福,特别筋韧,有嚼头。乌鸦虽有“反哺”的美德,但形象不美,鸣声不悦耳,没听说有人唱它的赞歌,吃它的肉。鸡在中国,不为高贵,早已是人类餐桌上的常见物,以它命名,可能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清代袁枚著《随园食单》有“面老鼠”一节,说是“以热水和面,俟鸡汁滚时,以箸夹不分大小,加活菜心,别有风味。”其实就是凤翔西府一带吃的“鸡脑壳”;

此外,还有一种做法,叫作熟面拌汤,即把面粉在锅里焙熟,涚成糊汤。做法与面糊相同,差别在于拌汤中下有芝麻、花生米、核桃仁或杏仁、麻花、腰果等物,可谓拌汤的“升级版”,又当别论。在几种做法中,简便省事的是糊汤,妇女们最爱做了。可以说,凤翔塬上一茬一茬的俊男靓女无不是拌汤养大的!

乡谚云:“繎(ran,意为丝纠结难理)得像拌汤一样”,形容人不明事理,不识大体。家乡人爱喝拌汤,却一点儿也不繎。相反,在简简单单的拌汤里,乡邻们教给了后辈做人的道理:“不学好,就到号子里喝二两清拌汤。”拌汤,原本简单至极,加以“清稀、二两”,就是另一种天地,另一种空间。人生大道,乡亲们仅用“拌汤”、“清稀”“二两”五字,直白形象地道出,简直绝了。在家乡人眼里,能自由自在地喝碗家里的拌汤,就是莫大的享受。平常的拌汤,是清白的化身,也是母亲的抚慰。

家乡产酒,美曰西凤。乡人善饮,也就常醉。胃里翻江倒海、大脑激情澎湃的时候,最管用的不是特伦苏,也不是娃哈哈,而是母亲亲手拌就的绿菜拌汤。一碗下肚,糊住胃粘膜,霎时就觉痛快。一觉醒来,啥事都没有,就好像不曾酩酊大醉过。小时候,母亲隔三茬五拌拌汤,常惹得我们兄弟嘟嘟囔囔。长大参加工作,走向社会,才知母亲的拌汤最香,它是母亲身上流淌出的另一种乳汁,清甜,洁白,养人。喝一碗家乡的拌汤,赛过神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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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小强,凤翔县人社局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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