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珠宝传奇(第五章)
第五章 河西红柳春
格尔木街头,越来越多的出租车,仿佛宣布了一个贫穷的、死气沉沉的、旧时代的过去。日渐活跃的社会氛围,越来越宽松的政策,让一批像王长征这样的,第二代格尔木人,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过去,他们在单位,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只能拿到一两百元的工资,如今,他们一天就能有五、六百元的收入,这在过去,人们是无法想象的,也激励着更多的人,下海经商自主创业。
无论怎么说,王长征都是一个幸运儿。在建筑公司,他赶上了承包的机会,停薪留职,又赶上了出租车业的兴起,他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时代在变化,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政策,就是为那些有魄力、有胆量、有眼光的人出台的,在这个,占全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国家,不可能一下子,每一个人都富裕起来,首先摆脱贫困的,只能是少数一部分人。
如今的他,心里更踏实了。每天早上,他都早早地出门,或是将车开到火车站,或是开到昆仑山商场门前,耐心地等待着,一位位前来打车的乘客。各种各样的乘客,成了他了解社会的一个窗口,他的眼界也越来越开阔,思想也越来越敏锐,越来越成熟。虽然,他办的是停薪留职,其实他很清楚,他将来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建筑公司,那一切将永远成为过去。
1992年,在开了一年的出租车之后,经济上已经彻底翻身的王长征,经过与夫人一番谋划,决定让夫人也办理停薪留职,在相对比较繁华的河西大转盘,开了一家精品屋,由夫人打理,一家四口都住在店里。这样,就不用家里店里两头跑,可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精品屋除了经营日用品,更多的则是学生用品,还有生日卡和贺卡。这些印制精美的卡片,小的一张能卖到一、二十元,大的则能卖到七、八十元,深受学生们的欢迎。尤其是到了老师们的生日,学生们哪怕是许多人凑钱,也要买一个漂亮的贺卡送给老师,自小店开张起,生意就一直非常好,徐秀梅,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一种精美的礼品,徐秀梅少不了花心思,如何将一件商品包装得有档次,有品位。然后,再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使这一件小小的礼物,足以表达大家的良好祝愿。
人生需要来自亲人、朋友、同学、同事的良好祝福,更需要自己的努力,他们一直在致爱亲朋的祝福中,努力着打拼着,生活的每一点变化,都是他们夫妻俩共同奋斗的结果,为此,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从前,他们曾经有过的梦想,也一点点地在变成现实。
这一年,格尔木昆仑经济开发区成立,北郊、盐桥北路、青年路、小岛、八一、盐桥中路、金峰西路、开拓巷、河西市场、交通巷、星光巷、西藏路、援藏路、盐桥南路、南郊、黄河路、河滩一带开始有些人气。格尔木,也在一天天地长大,汽车站扩建了,以火车站为核心,格尔木在“河东”东南方戈壁滩上,延展开,新建了格尔木炼油厂、钾肥集团等。
尽管春天,还是以扬沙天气为主,仍时常出现沙尘暴,但这座以土坯房为主的小城,一天天在变化,慢慢地去掉土灰的外衣,变得更像一座城市,尤其是马路边,越来越粗,越来越高达的杨柳。当夏日来临,更显示出它的枝繁叶茂,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至少,还有树冠婆娑的林荫,来浇湿大漠的枯燥,有阳光添上透明的阴影和明丽的色块,加上商店门前和楼角阳光处,偶尔有坐着的聊天人。
格尔木,虽然只有不到10万人,依旧荒凉,平时街道上,少有悠闲自在的行人,商业区外的街道,像柴达木路,中山路,察尔汗路,泰山路,蓝天静静,阳光无语,楼房静立,大道空寂,行人寥寥。
冬天来了之后,树上的叶子就会枯黄,然后,随风飘零,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而且,变化一年比一年快。
水是城市的生命,格尔木河是一条,水量变化小而稳定的河流。发源于昆仑山脉的博卡雷克塔克山的冰川,是格尔木河的主源。右支修沟郭勒河(舒尔干河),发源于唐格乌拉山。两河在纳赤台以下汇合后,始称格尔木河,经格尔木市,北流分支注入达布逊湖。是柴达木盆地最大的内陆河流之一。
格尔木河,从源头至昆仑河口全长300多公里。自昆仑河口以下转北流,横穿昆仑山,出山口后,河道分东西两支。西支北西流,注入格尔木西干渠。东支是主河槽,北东流又分为两支,西支叫格尔木西河,东支叫格尔木东河。格尔木西河北北东流,注入格尔木水库,出水库进入格尔木西干渠;格尔木东河北东流,直接进入格尔木西干渠。两河出干渠后,分别流经格尔木市区东西两侧,又转北向东,流入东达布。
青藏公路由北出昆仑山,美丽而蜿蜒的格尔木河,便呈现在了眼前,像一条抖动的水带。河面宽大平静,河水清澈见底,高原特有的裸鲤,一小群一小群地从水中游过,它们悠闲自在,和美温馨。河畔长满了低矮的红柳,一丛丛,一丛丛地簇拥着这条宽大的水带,将整个河畔,装点的分外妖娆。
红柳亦称柽柳,落叶小灌木,叶绿花红,枝叶可供药用,为沙漠盐碱地造林树种。高原红柳有“英雄树”的美誉,她把被流沙掩埋的枝干,变成根须,再从沙层的表面冒出来,伸出一丛丛细枝,顽强地开出淡红色的小花。
春天,红柳火红色的老枝上,发出鹅黄的嫩芽,接着会长出一片片绿叶。高寒的自然气候,使高原人很容易患风湿病,红柳春天的嫩枝和绿叶,是治疗这种顽症的良药,能使多少人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因此,藏族老百姓又亲切地称她为“观音柳”和“菩萨树”,生命力极强。红柳除饲用外,主要用于营造农田防护林,和固沙林,不论是湿地盐碱滩,还是野漠荒原,它都能以坚韧的根基,固守身边的土地,根越扎越深,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其彰显的格尔木人的精神,不言而喻。
几簇红柳就将生活在这里的人、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务实刚毅品质表露无遗。在茫茫的戈壁、黄土、沙漠中,给人一种生命的朝气和温暖向往的情怀。她忍受着戈壁滩恶劣的气候,象征的是奋斗者的刚毅,把根深深地扎入黄土中,任由炽热的阳光炙烤,任凭肆虐的风沙来打击,象征的是奋斗者的勇敢,如今,她仍然如同一名农民一样,匍匐着自己的身躯,奋力地汲取着大地深处的营养和水分,最终,她会在一个灿烂的日子里,开出一朵朵艳丽绚烂的花卉,成为荒凉又有几分单调的黄土地妆扮独特艳丽的风景。
格尔木河西的荒滩,到处是红柳。从前,这里曾经是一片凄凉,如今却点缀象征生命的红柳,她是高原人生命的注脚。格尔木,一年最好的时光,都在红柳的花期里,从5月下旬开花,一直延续到10月初,这也是精品屋生意是好的时候,10月底,格尔木便开始进入,长达半年的冬季,街上的行人,便更加稀少。
1993年,入冬前的一天,王长征再次见到了那位,姓林的台湾商人。姓林的告诉他,虽然那一年,自己走之前没有拿到石头样品,后来他的朋友帮他寄到了台湾,看到后感觉还不错,所以,这次又来了格尔木。
通过这次接触,王长征才知道,对方叫林正华,他们台湾的台中的花莲地区,是亚洲一流的宝玉石加工基地。林老板的兄长,是亚洲半宝石协会的副会长,在日本、南亚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销售渠道畅通,昆仑山里,有除了沙呜石、红血石、玉化石等奇石,还有石柳石、玉石等半宝石。他自己并不经营宝石,只是受兄长委托来内陆寻找原材料。
现在看来,在昆仑山里找这些材料,是没有问题的了,自己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做,不可能长期往格尔木跑,但,这是一个值得做的生意,做上了道,肯定比王长征开出租车强,可以做成大事业。如果王长征有兴趣,他可以将王长征介绍给自己的兄长,在格尔木,为台湾的加工商组织原材料,将来一定能发财。
林正华还表明,自己若将这昆仑美石,拿到台湾去加工,把产品加工好了也不愁销路,他兄长一定会在东南亚,帮他打开市场。
为了感谢王长征,上次带他去游玩胡杨林,林正华还坚持请他吃饭。王长征推辞不掉,最后,只好推荐了格尔木站前街,刚刚火起来的“小小酒家”。
尽管林正华,很热心地介绍台湾的半宝石加工行业,以及昆仑山中的美石,广阔的前景。因为王长征对山里的奇石,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是很了解半宝石,是个什么概念,因而一直不是很热心。
在餐馆里,他同样热情地给林正华介绍,站前街的这个“小小酒家”,比儿童公园对面的凤凰酒家那个大饭店,生意好得多,是一个叫肖永明的来到格尔木寻找机会的四川人,与人合伙开的,现在,成为格尔木最红火的餐厅。这里的菜品种很多,价格也不贵,厨师都是从四川那边请来的名厨,一般都要预订才能有位子,这在格尔木,也是很罕见的,而且据说,这些名厨的月薪也非常高,能上6000元……这让小小酒家,已经成为格尔木餐饮业的一个标识,也让这里的老板肖永明,成为了格尔木的名人。
两天后,王长征帮林正华,将甘肃皮毛贩子冯先知,送到格尔木的奇石,送到了火车站托运走。之后,林正华便离开了格尔木。
王长征,自然也没把林正华说的事,放在心上。每天早晚,他依旧去昆仑商场,或火车站去等候客人。也就是这个冬天,出租车司机中间,开始流传格尔木发现了玉石的消息。起初,王长征也不太关注,这些猎奇的发财的消息。每天除了开出租车,他还要负责接送孩子,做饭,帮徐秀梅进货,生活忙碌且充实。对谁发了财,谁一夜暴富,还有倒卖石头挣钱的传闻,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
然而,当这一年的冬天过去之后,格尔木的黑三角地区,突然变得喧嚣起来,除了往年的那些流浪汉、淘金者,又多出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王长征才意识到,这应该确有其事,否则,哪来的这么多人。
接下来,关于格尔木发现玉矿的消息,越传越凶。不久,格尔木宝玉石公司也成立了,许多消息慢慢被坐实,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众人的议论中,也就慢慢地显现出来。
有人说是一位哈萨克牧羊人,在山里无意中发现了玉石,后来,台湾的商人开始收购玉石料,西宁一个姓马的回民,就跑去开矿,因为没有办证,也没有销路,又被别人赶走了,姓马的最终拉了一车玉石走了。
还有人说,是因为这几年,政府一直在号召民间找矿,谁找到谁优先开发。正因为如此,郭德穆德乡的乡党委书记达西,带着儿子一直在找矿,在山里转悠了两年。去年,他的一位酒友提示说,瞎公牛山,遍地都是像啤酒瓶一样漂亮的碧石,父子俩又几度进山,终于,在三岔河附近的瞎公牛山上,找到了裸露在地表的原生矿。经格尔木地质勘测队工程师范晓华检测分析,后又经过省里和国家地矿局,长达半年的论证,最后终于确认,达西送检的碧石,是一种优质碧玉。
当然,那瞎公牛山上,不仅有碧玉,还有上好的白玉,都属新疆的和田玉大家族中的一员。正是因为瞎公牛山三岔河玉矿的发现,郭德穆德乡又拿不出开采的资金,在格尔木市政府的支持下,最后,由格尔木铁路多种经营办,在支付了三万元的奖金之后,拿到了玉矿的开采权。随后,成立了格尔木宝玉石公司。铁路多经办的主任闫辉、成为了新成立了格尔木宝玉石公司的总经理。如此这般,闫辉因此在格尔木风光了一把,一手拿着黑珍珠,一手抓着二哥大,每天的士进的土出,出入在凤凰饭店,站前街的小小酒家,好不威风。
王长征和一帮地土司机,每天跑在格尔木街头,闫辉的风光,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大家碰到一起,就议论这格尔木,发现玉石的事,看来着宝玉石公司真的发了,这很难让人不动心。人人都知道,玉石一个好东西,虽然过去,大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东西,他和黄金一样值钱,这大伙都知道的。崇尚玉在中国有几千年的传统,在中国人眼中,它是富贵的象征,如今,格尔木发现了这东西,让大伙心里直痒痒的。
出租车司机胡奇川,是王长征的中学同学,也是王长征在建筑一公司时的同事,当初,因为见王长征停薪留职,开出租车,听说王长征挣了点钱,他也办了停薪留职,下海跑出租。如今,别人的铁路多经办的闫辉,成了格尔木宝玉石公司的老总,又火了,他认定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这天,在他开车到火车站等活,见王长征和同行,正在聊发现玉石的事,于是,他走了过来。告诉大伙,自己昨天送了一个中年人,去了纳赤台,看到许多人进山弄石头,有机会大伙应该去,看一看。
与王长征闲聊的,开苏联拉达车姓杨的司机,人称杨拉达,接过胡奇川的话,说:“别说什么山里,你就去黑三角看一下,就知道有多热闹,哪里突然冒出来许多人,都是弄石头的。”
几个司机,在一块议论纷纷,看来这玉石真的有搞头,这些日子来不少外地人,都是冲着这玉石来的。
最后,王长征说:“既然是这样,明天我们就抽个时间,到三岔河去一趟,也去弄两头石头。”
尽管,人人都对玉石感到好奇,说到动真格的上山去弄石头,许多人又开始摇头,大伙又不懂什么是玉,去哪里干吗?
然而,这格尔木玉石,一天比一天热,它始终是大伙关心的话题。
一天中午,王长征到了火车站,见到了在站前趴活的杨拉达。告诉杨拉达,下午市政府招待,所有一位老板要包车,自己家里有点亊去不了。然后,将那张名片给了他。杨拉达说自己下午也有事,又将那张名片,给了一旁的出租司机胡奇川。
然后,并与几位凑到跟前的出租司机,开王长征的玩笑;他今天下午又有事,是不是又回家帮老婆干活?家里芝麻大点事都是他出面,他是生怕老婆累着了。
王长征指责杨拉达,说道;“你个二球懂什么?什么叫帮老婆干活?女儿上学。下午要去学校报到,你说我不去行吗?”
胡奇川上前,帮杨拉达说:“你每天起早贪黑的跑车,又要照顾老婆孩子,又要做饭,你说你累不累?”
旁边的司机,都笑着说杨拉达、胡奇川自己只知道抹牌、喝酒,根本不懂什么叫享受家庭生活,别人王长征老婆贤惠,丈夫知道心疼,恩恩爱爱过日子,俩人别瞎议论别人家里的事。或许是王长征,出生在家风纯良的工薪家庭的缘故,即使做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都表现出勤勉、敬业、积极乐观的从业风格,与任何人打交道,都会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
王长征为人正直仗义,平时就是大家的主心骨,大伙什么事就喜欢与他商量与他沟通。几个人站在王长征的车旁,又议论起山里发现玉矿的事。好像这玉石可以赚大钱,许多外地人,都来格尔木收石头。
河南籍出租车司机陈永亮,听到王长征、胡奇川几个人在谈玉石,走过来告诉他们;这两天,自己拉了几位顾客,好像都是外地来收石料的,还有一位是自己的老乡,河南南阳人,这些人都住在农垦宾馆。
王长征说:“我刚拉了一位,我看了他给我的名片;西宁宝玉石工业公司的经理。来格尔木,估计也是做玉石生意的。”
王长征说罢,那胡奇川拿出,刚刚杨拉达给他的名片,看了看,然后说:“肯定是!”
出租车司机杨拉达,告诉大家;昨天自己又拉了一位顾客去了山里,一个很远很远的叫三岔河的地方,也是为了山里的石头,好像就是格尔木发现的玉矿。大家都感觉到格尔木发现玉石矿,可能是一个很好的赚钱的机会,可惜他们搞不懂门路。
出租车司机,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人群。这几个月来,进出格尔木来来往往的人中,出现了许多与新发现的玉矿相关的商人,自然成了众人关心的对象。
大家无聊地谈论着,王长征又补充了一句:“早上,打我车的那个宝玉石公司的经理,一看就是一位发富的生意人,手上戴着大金戒指,还拿着一个大哥大。”
几个人,又说到进山弄石头,这次似乎都认可了。
因为出站口涌出许多旅客,有人要打车,几个人便散了,去拉客做生意。
过了两天,在格尔朩观望了很久的王长征,胡奇川、傅振青三人,终于决定,到山里去一趟。三个人,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就在家里拿了一只手电筒,便进了山。
格尔木人,和戈壁高原同生共存,仿佛脉搏和意志的颤流随着苍凉的时空,和撼动心灵的轮廓起伏变迁,格尔木人与天地自然,有着天籁静处节律暗和的某种一致性。
格尔木人,和他们营造的格尔木城,及其和戈壁大漠为邻的草原上,零星散布的赶着羊群的牧人,不怎么肥沃的田地旁边的农垦村落,乃至山坳深处的土著,用生命的触角将文明探向大漠的深处。在格尔木的时间隧道里,远古的灵魂,仿佛一直滚淌一种广阔的历史遐想;戈壁、大漠和昆仑山,就是大自然给现代文明社会保留的,千万年前的时空标本,那苍山如风,戈壁如歌,大漠如铁的历史舞台上,不是分明立着世界上最古老的植物——历经两千三百万年而不生生不息的胡杨。也有着千万年来一直躺在这大地上顽石,和史前文明物种的身影,每一种生态都令人神往激动不已,包括粗犷黝黑的格尔木人,他们都是昆仑山之子,流淌着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的血脉,他们将自己安置在这,流淌着两千三百万年前的阳光之地,和戈壁大漠绵延的山峰为伍,这本身就会让人敬仰。
昆仑山以它巨大的体量,和亚洲的脊梁,召示了中华文明的特征,洗涤着国人的思想,建立了有着古老的历史大国的模板。昆仑山总是以匍伏的身姿,注视着东方的这片土地,昆仑山总是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深刻地影响着亚细亚人考虑问题的方式,它在四亿万年前崛起的山体,终有一天,会将中华民族再次托起,因为它的灵魂,早已成为中国人细胞的组成部分,他们总是遥望最高的山峰,默默地凝视着心中最伟大的目标,一路向前。
当王长征他们三人,乘车来到三岔河,却发现山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有些失望。一位同车的回民告诉他们,山上有武警巡逻,抓石头的人,白天都躲起来了,到了晚上就会冒出来。他们又担心找不到上山的路,那回民对他们说:
“不用担心,天黑了,看那里有电光,就跟着打手电的人走,准没错!”
就像那回民所说,在山沟里藏了几个小时的王长征,和傅振青、胡奇川到天黑之后,发现远处的山脚,冒出了无数的电光,像鬼火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三个人立刻兴奋起来,蹿出土沟,向电光汇集的方向赶去。
在黑暗的漫坡上,三个人打着手电,留心着脚下的硕石,追赶了二十分钟,才赶上前面的人群,他们努力地跟在众人的身后,向山丘上爬去。这一阵小跑,令三人气喘吁吁,身边抓石头的回民,看到三个大小伙子,很是意外,并主动同他们讲话,问道:“你们汉人,也吃得了这份苦?这山可不那么好爬。”
他们笑笑回答:“我们来看一看,看能不能弄两块石头。”
白天要想爬着山,都不容易,夜里爬起来更吃力。他们顾不上多说话,紧张跟在别人的身后,攀爬在山坡上。别人往那边走,他们就往那边走,越走越觉得难走。同行的几个回民,走累了之后在山坡上歇了下来,拿出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见他们除了手电什么也没带,然后,将水壶递给他们,让他们也喝两口。
王长征望了望傅振青、胡奇川,尽管爬了半天的山非常渴,可望着那中年人油腻的嘴,感觉这水难以喝下去,三个人都表示不渴,谢了对方的好意。
其实,此时的三人不仅口早已渴了,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自中午,吃了饭离开格尔木,已近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既没喝一口水,也没粘一粒米。
当他们快到山顶时,发现前面的回民,突然加快了爬山的速度,扑向一块块石头,并开始用手电顶着石头照,看石头透不透光。
已经到了。三个人也加快了爬山的速度,遇见石头就用手电打光。至半夜,他们才爬到了山梁上,上面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回头看山下,下面由远到近,还有数不清电光,在漫漫的摇动中,向山上聚拢。几经鼓励,才爬上山的王长征,已是肠肚咕噜四肢无力,最难忍受的还是口渴。空气缺氧,又流了许多汗,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支撑着身子,张开了大嘴,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
与他们一同上山的几个回民,也累坏了,坐在地上,又是喝水又是啃馍馍。吃饱了喝好了,又想起三位汉族小伙子,再次将水壶递给了他们。
这次,王长征再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拿起水壶,昂起脖子就往肚子灌,喝了几大口之后,才想起了傅振青、胡奇川,又将水壶传给他们。
三人喝了水,才有劲从地上爬起来,开始随大伙一起去,找石头。
多亏了几位回民关照他们,到了下半夜,又给馍馍他们吃,才让他们支撑到了凌晨三点多。三个人学着别人的样子,在乱石丛里,一人挑了两块透光的石头,开始随着人群下山。走不到一半的路,开始觉得石头太重,抱不动,不得已扔掉一块,继续往下山下走,这时,他们才发现身边的人,不仅有背石头的麻布袋,蛇皮袋,还有人干脆就是用铁滑板,拉着石头往下走,比他们轻松省力得多,他们进山太欠考虑,都吃了不少亏。
四点钟,天还没亮,他们便来到山下。天又凉,又没地方去,三个人来到河沟里,找了些干草点了一堆篝火,便和衣躺下,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这时,三人才开始商议,如何将这石头带回格尔木,上路拦车容易,通过检查站可能有些麻烦,听人说检查站武警在查获石头,若被查没,就白忙活了一夜。
最终,胡奇川想到了一个办法,先搭车去石灰厂,到了石灰厂,再找同学熟人关系,将石头藏在石灰车里,带回格尔木。
这是一个好办法,三人上路拦车,去石灰厂都很顺利。到了石灰厂,王长征运气不错,碰到了自己的中学同学,由同学帮助,安排了拖石灰的车,然后,下午三、四点钟,三人才回到了格尔木。
三个人原以为,自己吃了这么大的苦,弄回来的石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找到一个懂石头的熟人看一下,别人一看,便说:
“这都不是玉石,是石英岩,一文不值。”三个人顿时傻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长征和他们一样,非常沮丧,最后,不得不将背回来的石头,扔到了路边。
王长征的一个远房亲戚,见他将石头丢在了路边,走过来问他们:“这石头你们还要不要?”三个人互相看了一见,无奈地一起摇摇头说:“不要了!”说完三人便一起走了。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挫折。昨天谈起石头,还是眉飞色舞的傅振青,因为这个挫折,便打起了退堂鼓,遗憾地表示,自己再也不弄这石头了。
仍不死心的王长征,回到家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也不介意妻子徐秀梅唠叨,吃好睡好,又开始琢磨起这石头。既然白跑了一趟的原因,是因为没搞清楚什么是玉石,错将石岩岩当玉石,那就应该搞清楚,什么是玉石。
这,当然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他首先想到,应该搞一本书来看一看,研究一下到底怎样的石头才叫玉石。他花了半天时间,去书店图书馆找书,却发现没有关于玉石的书,又托人去西宁帮他买,结果仍然没找到。
但他仍不死心,东打听西打听,求这个求那个,终于,在遥远又遥远的山东济南,通过熟人,买了两本与玉石相关的,矿产资源方面的书籍。
收到寄来的书,他在家研究了两天,感觉自己对玉石已经有所了解,再去找那些收玉石料的人,看他们收的到底是怎样的石头。对玉石有了感性和理性的,两方面的认识后,他感觉,晚上上山去背石头不靠谱。
他又开了一个月的出租车,挣了三千元,决定去纳赤台,买别人从山上背下来的石头,弄回格尔木,再加价转手给收石料的人。虽然自己要掏本钱,可总比那黑灯瞎火,仅凭手电筒爬一夜的山,背一块不靠谱的石头下来,更可靠。
而就在这时,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上次他们三人上山背回来的,几块仍在路边的石头,被他的亲戚弄回去后,居然卖给了外地来的收石头的人,还卖了好几千块钱。他听了又傻了眼,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三个人成了别人的笑谈,浑身感到不自在。
就这样,怀揣着三千元辛苦钱的王长征,约上了胡奇川,俩人再次一起进了昆仑山。
纳赤台,原本是一个很少有人光顾的,青藏公路上的一个小小的兵站的供应站,连部队带公路养护段的工作人员和居民,不过百十号人,因为三岔河玉矿的发现,大批抓石头的涌入,小小的纳赤台突然热闹起来。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西大滩一样,三岔河玉矿一南一北的,这两个有人居住的据点,此时,已成了抓石头人,藏石头运石头的落脚点。每天在路边,以及居民家中,都能看到那些,刚刚从山上弄下来的石头。
王长征与胡奇川到了纳赤台,先逛了一遍路边的地滩,然后,又经人带路,去了几户居民的家中,看了几块石头。最终,王长征凭自己的那点书本知识和见识,花了两千四百元,选中了一块石头。一同去的胡奇川,因吃不准没下手,帮王长征将石头搬到纳赤台供应站,伙食房的同学那,暂且藏在同学的床下,等有合适的下格尔木的车经过,再弄回格尔木。
自买了这块石料,王长征的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以自己现在所了解到的玉石的知识,应该没问题。一同来的胡奇川,也不时安慰他,格尔木买卖的都是这种石头,肯定错不了,最多是值多少钱,能不能挣到钱的问题。
第二天,王长征搭上了便车,将石头带回了格尔木。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买石头的商人。
令王长征意外的是,当他找来了收石料的商人,对方看了那石头一眼,便说道:
“五千元!卖不卖?”
王长征惊喜万分,买对了!挣钱了!他迫不及待地说“六千元!”
石料商人并不多想,便应到:“成交!”
就这样,花了两千四百元买来的一块石头,转手就挣了三千多,顶开一个月的出租车,这个买卖能干!
挣到了钱的王长征,回到家中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徐秀梅。徐秀梅见王长征专研玉石,下了一番功夫,终于弄懂了玉石,看来倒石头是对的,甚是开心。一面鼓励他再接再历,一面叮嘱他倒石头要有策略,别为了赚钱把本钱搭上了,徐秀梅内心既庆幸又担心,充满矛盾。
尝到了甜头的王长征,自然不会罢休。两天后,便约上胡奇川、杨拉达又去了纳赤台,到了纳赤台看了一些石头,感觉不太满意,一不做二不休,又乘车去了更远的西大滩。
当三人,下午三点多赶到西大滩时,正是路边,石头交易人最多的时候。他们刚下车准备挑选石头,便看见后面,来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
随即,桑塔纳上一位个头不高,国子型脑袋,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下了车,路边的人纷纷抬起了头。看着那个男子走过来。王长征听到身边的人悄悄地说:“这就是大老板,柳成春。”
这是王长征,与柳成春的第一次见面。之前,王长征只听到过柳成春、柳老板这个名字,并没有打过交道。在别人议论完之后,王长征开始认真地浏览,一块块放在路边的石头,并不时给身边的胡奇川,讲解玉石的知识,如何相石。
很快,三人都挑选了各自的石头。更顺心的是,天黑前,他们便拦到了一辆西藏下来的卡车,当晚,便将三人和石料,一起捎到了格尔木,让他们省了很多事,这一趟简直太顺了。
更让王长征开心的是,这块花了两千多块钱倒来的石头,第二天卖了四千多,纯挣了两千,那胡奇川、杨拉达买来的石头,也挣了钱,让俩人备受鼓舞,仿佛时来运转,乐不可吱。
从这一天起,三人下定决心,抓住时机,好好倒石头,好好挣笔钱。
当然,王长征的眼镜,不是仅仅盯在这几千块钱上,他有着一个想象力足够丰富的大脑,这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或许还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等着他,面对未来的那个无限大的世界,他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昆仑山玉矿开放式的开采,大量的抓石头流民的涌入,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一个采玉时代的来临,昆仑玉的发现,将使他大有作为,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这个机会。
他想了很多很多,两年以后、五年以后,甚至是,十年以后。现在,他不过是刚刚接触这玉石,跟在别人后面搞一点石头,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大脑的优势就会显现出来,经商创业,资金经验,尽管重要,更重要的应该是能力和智慧,在这方面,他有足够自信。
王长征很快就发现,并非是每一块石头,都能卖出去,倒石头的人很多,其实,赚钱的并不多。和王长征一起开出租车的陈永亮,看着王长征他们都在倒卖玉石,石头的价格一天天往上涨,虽然,也是热血澎湃难以自己,可养家的责任,妻子的干预,使他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能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作为爱好收藏一点石头。河南人后来,将格尔木的玉石称作鬼石,其中一鬼,就是只要你开始与这石头打交道,慢慢地,你就会迷上它。
同是出租车司机的程涛,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一次跟别人上纳赤台,也是没挣到钱。后来,买了一块石头赚了钱,以后将每天开出租车的那两百元的收入,全部变成了石头,或是干脆就不要钱,只要那些抓石头的人给一块石头,就可以将对方拉到一百九十公里的三岔河,再将对方拉回来,到最后向亲友举债,仍在购买石头。
每天晚上在家中,就反复欣赏那些到手的石头。妻子便再也看不到他拿钱回家,只有一块块的石头,好像每天看着这石头就能填饱肚子。一向在家因会挣钱,有权威能作主的他,后来不仅将家中全部的积蓄,投资在不断上涨的石头上,还盘出了妻子经营的小吃店,将出让的资金,全部花在了石头上。
虽然,市场上的石头,看起来一直在涨,因为,收购石料的仅是少数的玉商,格尔木的昆仑玉,还没有被人们认可,大批石头压在人们手上,很难出手。
最终,和鬼石打交道一年多的程涛,因举债过多,终于山穷水尽,到了难以为续的地步。一方面,债主不停地上门逼债,一方面,自己的院子里面,堆积着十几吨的石头无法出手。在家无事可干的妻子,每天守着他开出租车挣的那点钱回来,勉强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活,债主们亦是紧追不放,他指着库房里堆满的石头,对债主们说:要钱没有!石头你们可以随便拿!后来,他干脆跑回了河南老家,玩起了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