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门镇,长安县的遗民

斗门门楼子气派

1.斗门不是传说

“斗门”,书法家用毛笔连写,很有气势,奔腾激荡,洒脱干练,豪气干云。

长安斗门镇,浓浓江湖味。可惜,金庸先生未曾到过此地,否则武林中必有“斗门论剑”“斗门盟约”“斗门之邀”“斗门决战”“血战斗门”一说。

以前,出西安西门,端直往西,过土门就到城外,进入长安县境内。到王寺后,再西南行七八公里,就到了斗门镇。然后过沣河,经大王镇,可抵达户县、周至、眉县、宝鸡(即西宝西线),或翻秦岭走汉中、四川。

直至今日,斗门人依然沾沾自喜,不屑于王寺,说那就是一个小村子,甚至认为韦曲也没有斗门繁华,曾经。这话估计有一定水分,但也道出实情。若论交通条件,斗门镇优于韦曲镇,可谓四通八达。

三桥镇是西安的西北门户,斗门镇则是西安的西南门户。二者宛如西安市的西向两门神,怪异的是都不在西安市东西轴线上。出三桥,过咸阳,就踏上漫漫丝绸路;过斗门,面对着巍巍秦岭蜀道。因此,三桥和斗门完全是不一样的气息。

斗门位于长安县最西北端,大有山高皇帝远的味道;离西安市却很近,具有天子脚下的区位优势。这形成了斗门极其矛盾的个性。一方面商家云聚,热闹纷呈,另一方面,争强斗狠,坐地吃山。

以前陕西民间有个地域顺口溜,“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长安县”。西安西郊人,闻听斗门二字,多多少少有点怯火,想着斗门人个个彪悍凶狠,藏龙卧虎。周至金人、户县银人要进长安城,必过斗门,肯定也提心吊胆。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据说长途客车一进斗门,司机乘客都捏把汗,单怕出现什么剐蹭。

最近看资料,过去斗门一带都有习武的乡俗,也出过多个高手。交通要道,贩夫走卒,官差匪盗,各色人都有,因此更容易成为江湖。特别是社会动荡时期,交通要道首当其冲被扫荡。乡民为了自保,习武修堡成了风尚。

土门药厂十字到土门镇15公里

沣东新城规划图

2.斗门曾经红火过

何为斗门?斗,打斗;门,六扇门。厉害吧!其实这是误解。斗门一词,是个水利名词。汉武帝修昆明池,在北端设出水渠道通沣河,安置斗闸调节水位。慢慢成为沣河一个重要渡口(上游另一渡口即秦镇),客栈商家随之聚集,逐渐发展成镇子。因其特殊的斗闸标识,故称斗门镇。

斗门受西安的影响很深,但却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如把水念fei,把耍、玩称“浪”。斗门号称长安八大古镇,俨然八大金刚。

改革开放后,得益于独特的地理优势,斗门的家庭作坊、私人工厂遍地开花,日子红红火火,一度号称“小香港”。可惜的是,没有像“苏南模式”那样,通过联合形成规模而壮大提升。最后在环保问责下,大多没落。既有大环境使然,也与陕西人容易自满、故步自封的脾性有关。

近些年政策利好不断释放,然而斗门却陷入迷茫中。先是长安县撤县设区,紧接着成立沣渭新区,后又组建西咸新区,如今斗门镇被划入沣东新城。一份眼花缭乱的操作,斗门人也看的云里雾里,稀里糊涂成了新贵,身价倍增。

斗门供销合作社

斗门街道

斗门街道

有桶,不许停车

以前的斗门中学

3.斗门是沣东的心脏

如果沣东是西咸新区的核心,那么斗门就是沣东的心脏。站在斗门镇,放眼望去,形势一片大好,千真万确。

南面毗邻昆明湖,仅隔了一条铁路和一道围墙。目测,斗门东街东端,距武帝汉章船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二三百米。

北面正对西北第一高楼,西北方向是即将震撼西安的华侨城欢乐谷,正北与海逸长洲楼盘隔了一条沣镐大道。海逸长洲房价据说过三万。

西边是沣河,河边有诗经里。和风水云间楼盘也只是隔了一条丰镐大道,此楼盘均价也超过三万。东边是太平河,河东就是湖光山色小区,房价也超过三万。

四邻高大尚,斗门居中央,就像刘姥姥误入大观园,眼花缭乱。可斗门依然昂首挺胸,不亢不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她占据文化优势,位于镐京遗址上。没看出来,祖祖辈辈住在皇宫里。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沣东进入快车道,各种开发如雨后春笋,热火朝天,日新月异,作为镐京遗址保护区,斗门却一片寂静。就像夏日午后,燥热,懒洋洋平躺着,也满头虚汗。烦躁不安,心慌意乱。

拆迁乎?不拆迁乎?传言如风,一阵一阵的,弄得人心惶惶。可无法左右政策,只能听天由命。

被划入遗址保护区,土地利用受到很大限制。为此,斗门人做出了巨大牺牲,整个西安都应该感谢斗门。

西安迈向国家中心城市,西咸板块崛起,城市新中心正在形成,斗门处于核心地带,但绝不会再演化成城中村。拆迁,只是时间问题。

昆明池效果图

站在斗门东街,汉章船近在咫尺

石爷石婆鹊桥相会

4.斗门见闻

第一次走进斗门镇,大失所望,街道的残破衰败超出想象。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粗犷帅哥“斗门镇”么?!

去昆明池,陈之路宽阔靓丽,大家的目光都被南侧湖水山色美景吸引,很少注意到路北的那圈围墙。围墙里面,荒草萋萋,垃圾满天飞,和墙南昆明池形成鲜明对比。这哪是一堵墙?分明就是王母娘娘银簪划出的一条天河,墙内墙外两重天。

斗门镇,规模不小,东西南北四条街全乎。以东西街为界,分北街村、南街村两个村。北街、西街路口,建两座城门楼子,古香古色,韵味十足,一副明清古镇的架势。然而进入街道,令人失望。古建筑荡然无存,传统格局不复存在,甚至连一棵大树也看不见。街道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规划整修的,一副当年暴发户的模样。可时过境迁,街区面貌有些不伦不类,叫人如鲠在喉,无语后还是无语。

这是一个古镇么?街道笔直,路面宽阔,生硬不自然,道路坑坑洼洼,好久没有维修。路边停满车辆,如蛛网般的线路死死缠绕在线杆房檐,让人心烦如麻。路边统一二层楼房,色彩暗淡,外墙脱落,造型单调,活脱脱当年万元户穿西服扎领带的模样,叫人啼笑皆非。十字路口的几栋建筑设计破费一番功夫,好像要打造成CBD的模样。当年时尚潮流,大有西洋风格,又有古建挑檐,估计商场歌厅名噪一时,如今却骑虎难下,大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

斗门镇的落后出乎意料,所去过的村镇道路街容几乎都胜过斗门。如今全国乡村振兴如火如荼,而斗门镇大概还不知道新农村建设是何物?大有桃花源人,不知有魏晋。

斗门,仿佛还生活在上个世纪。问街人:“你这是哪?”部分人答道:“长安县么!”还有部分人答道:“现在归沣东管”。

斗门镇,长安县的遗民。明明是沣东,但许多招牌依旧是长安,而长安区似乎和他们有些遥远,于是叫长安县更觉得亲切。

斗门镇的衰落,一个重要原因是108国道改道,西面的道路也降为乡道,不再有车水马龙,只有去马王镇的302公交车通过,略有生机。加之周边村落大多拆迁,影响范围越来越小,甚至形不成定期集市。

转西街,竟然发现了城隍庙,二层,房屋甚至有些倾斜,空间很狭窄,另一半门面似乎成了私人房屋。把城隍爷打造成土地爷,肯定憋屈,难怪斗门发展缓慢。好在城隍爷不寂寞,整天一群老汉围桌玩花花纸牌,其乐倒融融。

东街,一个废弃的厂区深处,有石爷庙,即牛郎庙。牛郎,本英俊健壮的小伙,如今也爷长爷短,让人更感到银河苍茫、岁月渺渺。每年鹊桥上原来是一个老奶奶和一个老爷爷在相会。

据当地文管员讲,石爷庙东,以前是个高台,据说是姜子牙拜将台。石爷庙北,有纪念黄飞虎的东岳庙,新建的房屋。再沿村子小巷北行一百米,路中间一棵古槐,挺拔舒展,原来是关帝庙。左右都有住户,关帝庙占用一院庄基。关帝庙堂很小,但古槐却提神,述说岁月沧桑。一树点睛,堪称斗门之眼,大概是这座古镇唯一的古韵。

斗门镇今后的命运令人担忧。在城市化进城中,不可能再像八里村那样先发展成热闹非凡的城中村再拆迁改造。作为大遗址,会不会像汉长安城遗址,先昏睡二三十多年,再打造,这取决于政府财力。

西街,一位六十岁的大妈,摆摊卖面皮(酿皮)米线。味道不错,一口气连吃了两碗面皮。

问她:“嫂子,你们这拆迁不?”

酿皮大妈大声说道:“不知道。”

我又问:“你们这人,希望拆迁,还是希望不拆迁?”

大妈没有回答我。我又问了一遍。

大妈才答道:“肯定不愿意拆迁么,住在自己的院子,舒服。”

大妈的犹豫也许是一种态度。拆迁,不满意;不拆迁,又心急。

斗门西街城隍庙

一群大爷天天过来陪着城隍爷解闷

纪念黄飞虎的东岳庙

关帝庙前的古槐

关帝庙

街上商贩的小旗有周代的遗风

5.记着你消失的模样

将来镐京遗址公园必定成为沣东文化的代表,博物馆、亭台楼阁、园林绿地,一应俱全。斗门肯定以某种形式展现,甚至弄成明清古镇,招揽游客。

但我希望,目前斗门街道的一部分能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虽然她的模样有些丑陋,毫无美感,和古镇标准差之千里。但她代表了一个时代,代表了如火如荼改革开放初期社会的物质精神面貌,代表了当年人们的热情、激情。

露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而是让我们记着斗门镇曾经繁华过、辉煌过,也被人折腾过。如今残破,当年热血过、激扬过、风流过,但从不颓废。记录了一代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见证了镇子的起伏跌宕。保留她最后终结的模样,是对先人、后人的一个交待。门楼子上写上长安县斗门镇。

斗门将终结,但她不会消失。保留街道原貌,就是留下她最后的回眸一笑。也许她像个老太太一样老态龙钟,也许像个风尘女子风尘仆仆。我们都应该记住她。更应该反思,这个社会太缺乏反思了。

斗门镇街道小吃

斗门十字个性建筑

石爷庙

文物保护站

302公交车站

街道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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