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爱珍 飘洒的秋雨,你的泪 2024-04-26 19:24:30 作者:闫爱珍 走出宽敞豪华的影院,步入秋雨飘洒的街头。看电影,有多少年没有看电影了?出生于孝义东部平川的我,看电影,是小时候最开心的事了。多么怀念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的情景,可坐可卧,可吃可睡,可疯可癫,可走可留。少时不识忧愁,不懂文艺,却爱看电影,喜欢热闹,岂知繁华背后是沧桑,欣喜背后是凄凉!也是秋天的一个晚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妹妹去邻村看电影。抖落一身的疲惫和尘土,穿越一路的嘈杂和夜幕,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看电影大军。天上是一轮明月,地上是喧闹的人群。三三两两,老老少少,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土路弯弯,人影绰绰。人们在这无限广阔的天地肆意释放着心中的情绪,发泄着体内的激愤,妈的!这日子!这野性的原始的嚎叫,冲淡了成熟庄稼和瓜果的醉人香味,弥漫了家乡的每一个角落!不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我看见前面大操场一面墙上早已挂好了镶着紫红色边框的幕布,四四方方明明亮亮的灯光已经打在上面,金色的五角星中央的“八一”图案,光芒四射,熟悉的《解放军进行曲》的乐曲铿锵悦耳,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父亲的自行车绕过后面卖小零食的各种摊点,在僻静的墙角停下。双脚踏地,把我们从自行车上抱下来,就站在后面远远地看。其实,那时候看电影,大人们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累了一天,折磨煎熬了一天,无非是去那个娱乐的地方散散心,见见老友,聊聊家常,借这一个夜晚来忽略白天的痛楚和哀伤,忘却生活的困窘和无奈,等银幕上出现一个“完”字时,捷足先登,踏歌而还。而孩子们呢?更是十足的混混儿!那时候新片不多,邻村之间轮流放映,电影里的好多人名都如数家珍,好多情节都能倒背如流。新鲜感缺失,就在这里惹是生非。他们在人堆里推推搡搡进进出出,不顾招致骂声一片,依然我行我素。或者就在场子里打盹瞌睡,睡醒了,电影散场了,人也全走了,就一个孩儿孤零零战兢兢地回去,被家长骂个半死。发誓明晚再也不去了,到了明晚又争先恐后活蹦乱跳地去了,他们还有更大的乐趣!什么乐趣?一个字:吃!往往身上揣着三五分钱,就敢拍着瘪瘪的裤兜充土豪:哥们有钱!就能在这个晚上任性地潇洒一回!就能愉快地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而那个地方,的确充满了很强的诱惑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就叫你挪不动脚!这边的大妈大声吆喝:“瓜子,新炒的大葵花籽,脆生生,香喷喷,三分钱就一茶盅!”她面前铺在地上的白布上真的摆着两大盆异香扑鼻的瓜子,她正用小茶盅盛好瓜子,一堆堆依次倒在白布上,那粒粒饱满修长的,有着灰白相间花纹的干炒瓜子,着实叫人垂涎三尺。口水在口腔里涌了涌,咽下了!其实,还有一种叫墨葵的,长得矮胖结实,通身油黑滚亮,皮薄肉厚,粒粒饱满,像唐朝美妃,秀色可餐!特别是当年秋天刚炒出的瓜子,嗑一粒满嘴留香,让你欲罢不能!那边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不甘示弱:“大红果子甜又脆,孩子们吃了不瞌睡。”闻声望去,一盏马灯照亮了他面前的货:是山里红!这种小果子长得煞是好看,一样的乒乓球大小,一样的红彤彤叫人爱怜,老者把小果子用线穿成圈,挂在脖子上,倒像是沙和尚或者鲁智深的佛珠。这个东西看着好看,吃起来贼酸,硬硬的,真能硌了门牙倒了胃口,难怪治瞌睡,那是一粒见效!“果子片片酸梅糖,三分二分解解馋。”一阵高亢悠扬的带有戏剧唱腔的叫卖声在另一个角落响起。这位老人的货物特别齐全,吃的用的玩的种的应有尽有。他眼睛不好,年纪大了,常常在邻村上下走村串户游走卖货。他的摊前经常围着一大帮孩子,人们都知道他的东西便宜,孩子们买得起;还知道他的东西新鲜,孩子们喜欢吃;然而,人们不知道这些孩子欺负他是一个残废人,往往在小摊前声东击西浑水摸鱼,前面一个孩子买他三分钱的果子片片,后面就有几个孩子趁机偷捏几粒酸梅糖,再拈走几颗五彩豆豆糖,然后,欢呼着一哄而散!他也许早就知道这些,但他是个孤老头子,无儿无女,也就当作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即使看见了也不追究! 有了零食,这群泼猴就在小摊间穿梭,爬到树上逗乐,蹲在地上休息,几个男孩子手里攥着偷来的酸梅糖,隔一会儿,就张开手掌舔一点,你一口,我一口。再玩一会儿,再舔一点,等美食分享完,张开手掌再看,月亮底下,黑黑的手掌中央,竟被舔出一方洁白干净的“圣地”。“圣地”之外,绝对是那时候农村儿童手掌心的正宗肤色,而他们的口里,早不知舔进去了多少的细菌!唉!无知无畏,馋态爆棚的童年! 看电影的魅力如此之大,零食摊点的诱惑无法抵挡,小小的少年,谁能幸免?但我的父母,在那里,从未给我们买过哪怕是一分钱的东西,他们自己也从不舍得在这样的地方花一分钱!记得有一次,父母亲在大孝堡看张鸣琴的《十五贯》,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舍得花两毛钱的麻花充饥。正常情况,他们看就是看,带上凳子早早地去,坐在前排正中间,悄悄地看,散了就回,走过,路过,绝不肯在小摊前停留一秒!直至今天,我也从未在小摊点消费过,我没有在这儿用餐的习惯,不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吃相不雅,也不是因为卫生太差忌讳“病从口入”,更不是因为怕铺张浪费成癖难以收敛!文明就餐,我觉得那是一种修养,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修养!可是,那天晚上,在那个有月亮的秋天的晚上,我站在邻村的大场院里,小摊点的不远处……一边看电影,一边风卷残云,我…… 我……我是没有修养的!到今天,我依然记得父亲那无可奈何凄楚迷茫的眼神!那时,我和妹妹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银幕上不断变换的画面,也不知是什么故事,至今也记不起那晚演了什么内容,年幼的我们只不过是随父亲出来排遣忧愁的一个借口而已。只记得父亲离开一会儿之后,就回到我们身边。他弯下腰,欣喜地对我们说:“看,这是什么?”父亲在我们面前慢慢地展开他的右手,宽大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块薄薄的正方形的压花肉!我们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惊愕地张圆了嘴巴,我眨眨眼,看到它在月光下的美丽倩影:白色粉色的肉块若隐若现,酱色的透明的水晶部分玲珑剔透。我吸吸鼻子,闻到它在秋风里散发出来的勾人魂魄的诱人肉香,小心脏加快了弹跳速度,小馋虫加快了奔跑速度……有多久没有见过肉的影子了?有多久没有闻到肉的香味了?该有好几个月了吧?或者有半年了!我抬起头,两眼放光,仰望父亲,父亲那双慈爱的眼睛爱怜地看向我们,然后,用两只手把那块肉从正中间一分为二,递到我和妹妹的手里,妹妹几乎是从父亲手里抢过去的,我们两个女孩子就像沿街乞讨的瘦猴一样,两脚张开站在那里,双手捧着一块薄肉,狼吞虎咽,话不说,头不抬,如置身于无人之境,全然没有再看一眼站在那里,一直守在我们身边的父亲,看到女儿们的这幅馋相、傻相、丑相,脸上是何种表情?或许,该有一丝欣慰?“ 爸爸,我还要!”妹妹舔舔残留在指头上的肉沫,小声向父亲嘀咕。父亲眼睛盯着银幕,没吭声。“爸爸,我还要!”妹妹这次尖着嗓子,大声地向父亲叫喊,父亲收回目光,俯下身子,轻轻拍拍妹妹的小脑袋:“乖,明天吃,好吗?”“不,我——还——要!”这一声肆无忌惮的嚎叫,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我们的脑际。妹妹生气地推开父亲的大手,指着远处的肉摊。父亲瞬间愣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像做错了什么,两三秒之后,直起了身子,又快速地扫了一下周围,还好,人们并没有留意这场“剧中剧”,也没有关注这位“女一号”。父亲游移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妹妹,然后回望一眼银幕,再次弯下腰,轻轻地拉起我们的手,果断地说:“回家!”妹妹没能如愿,依旧不依不饶,依旧撕心裂肺地哭闹,父亲把她抱上自行车的横梁,我乖巧地爬上自行车的后架坐好,然后,父亲又温柔地拍拍妹妹气得发颤的小身板,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掉头,大长腿用力一蹬,车子就一头钻进了浓重的夜幕。路上很静,电影还没有散场,父亲仍然不说一句话,只顾埋头把车子蹬得飞快。耳旁呼呼风响,偶尔夹杂着妹妹的一两声哽咽。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似一片黑色的海洋,淹没了远远近近的村庄,只留出一条发白的路。忽然,有几滴冰凉的东西砸在我的脸上,抬起头,月亮已消失不见,天空已是阴云密布,细密的秋雨悄然潜入夜空。我能想象到秋雨中父亲铁青的冷峻的脸庞,我能想象到秋雨中父亲无奈的凄凉的眼神。艰难的生计,困窘的生活,食不果腹,捉襟见肘,堂堂七尺男儿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屈居于穷乡僻壤,英雄无用武之地;顶天立地父亲深沉严格百炼成钢,劳作于穷山恶水,虎落平川遭犬欺。一个父亲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幸福,不能满足她小小的要求,他能算一个合格的父亲吗?还能算一个血性男儿吗?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斯文扫地,尊严无存,被挂牌批斗游街,岂止一次?他却始终头颅高举、脊梁笔直,而就在刚才,妹妹的哭声犹如日本梅机关的酷刑,瞬间穿透皮肉直击心灵,整个地摧毁了他的身体,崩溃了他的精神。他的胸中一定是惊涛拍岸波涛汹涌,他的眼里一定满含着酸楚的愤懑的泪水……他只能选择低头,逃避,提前退场…… 雨,还在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打在身上,脸上,心上……我没有看见父亲流泪,但我知道,这场飘洒的秋雨,就是父亲的眼泪!后来,听母亲说,那块肉是父亲相识的卖肉的朋友送给他尝鲜的,他自己不舍得吃一口,把它完整地全部给了我们,而妹妹却……这场电影看得,唉!弹指间,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女儿也早为人母,每当看一场电影,总会把这件事,讲了又讲,讲了又讲……走过街角,几株枫树在雨中精神抖擞,几片枫叶红得发亮…… 冯巧秀 梧桐花又开 共和国同龄人霍锁昌 德艺双馨曲艺人若喜欢,请推荐给你的朋友 赞 (0) 相关推荐 春节特稿 | 1978年的那个春节 在1978年的那个初春,"文革"的政治坚冰仍未彻底消融,人们熟知的改革开放的那声"春雷",要在这一年的年底才炸响.生活虽然依然清贫.困顿,但却发生着一些改变,有 ... 闫爱珍 | 红衣老妪,你在哪里? 往期回顾 · 孝义籍南下四川干部名录(一) · 孝义籍南下四川干部名录(二) 作者:闫爱珍 我一直对这件事刻骨铭心,我会想到自己的自私狭隘而无地自容. 我想找到她,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 ... 【来稿选粹】闫爱珍|啊!那些不屈的灵魂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啊!那些不屈的灵魂 上午十二点,城东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格外热闹,穿过人流,远远就看见身上系着大红绸带的几门军绿的大炮,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炮口齐刷刷对着高远 ... 闫爱珍 | 一段记忆,一抹暖阳——父亲“出山”前的那些事 往期回顾 · 你认识几人 | 孝义人唱响"我和我的祖国" · 印迹 | 揭秘"胜溪湖森林公园"和"兑镇中学"题字人 作者:闫爱珍 ... 经典美文:闫爱珍作品:二月花 经典美文:闫爱珍作品:二月花 闫爱珍 :我在事故现场 作者:闫爱珍 元宵节后,疫情并没有退让的迹象,反而步步逼近. 居民仍处于封区断路,出入登记,户户自卫,人人自保的紧急状态. 教师--这些介于凡人和佛之间的特殊群体,肩负教书育人的重大使命,应急培训线上 ... 闫爱珍 :从记住他们的名字开始——谨以此写给开学季的老师们 作者:闫爱珍 上午8时,我听从领导的召唤,已经精神饱满,春风满面地在学校门厅就坐,等待亲爱的同学们的到来. 校园里已经来了不少前来报到的家长和学生,各色小车进进出出,扛行李的,提热水瓶的,推行李箱的, ... 闫爱珍 | 我与公交车司机的那点事 每晚10:10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这里等你 作者:闫爱珍 我又丢东西了! "不长记性的东西!无药可救!"我狠狠地骂自己,真想扇自己几个"响彻云霄"的巴掌! 我 ... 闫爱珍 | 人海中,你明亮的笑颜 每晚10:10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这里等你 作者:闫爱珍 人海中,你明亮的笑颜 --写于"天下孝义人"精华本刊发之际 第一次见你,是在省城一座名园! 四月的暖风缓缓吹来,迎着夕阳 ... 闫爱珍 | 教育故事之收藏碎暖 作者:闫爱珍 春日的上午,阳光明艳,空气清新,一场春雨过后,窗外的杨柳泛出了新绿,他们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日,绽放出新的生命力. 我请了假蜷缩在床头看书,百无聊赖,看到<疼痛的芳香>中吴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