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剧场 | 蝴蝶刺青（五-十四）（原创）
（5）
乐熙的母亲和张尹庄从巴黎度假回来了，心情大好。
新房装修好了，开始着手筹备乐熙的婚礼，简简单单的也是要办一个婚礼的。
乐熙忙着买新家的家具和家居用品，一下班就赶去各个商店挑选，嘉明不加班的时候，也陪乐熙一起去，但是乐熙还是忙瘦了。
乐熙快乐得手舞足蹈，嘉明，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啦！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写字桌？台灯呢？椅子呢？
嘉明微笑，只要你喜欢的就好，你来挑。
乐熙高兴的在刚刚装修好的婚房客厅转了一圈，
那就全部按照我的想法布置了！
嘉明爱着乐熙，这个暖暖的女孩。
他们读大学的时候，约好晚上去看电影，他一早就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乐熙从楼上的窗子里看见他，顽皮的吐个舌头，就跑下楼。
长长的卷发，发梢还没有干透，穿着蓝色的棉布裙子，赤裸着小腿，愉快的跑过来。
乐熙的头发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如她甜甜的笑容，使人安心。
乐熙的母亲心疼乐熙瘦了，一直给她夹菜，你要多吃多吃，不要盲目减肥。
乐熙把头靠在嘉明肩上，我可不要变成一个胖纸，我要做最美的新娘。
嘉明拍拍乐熙的头，你吃多少也不会变胖的。
张尹庄凝视嘉明，米莉有联系过你吗？
她……她是危险的，请务必远离她，不要和她联系。
嘉明觉得背脊发凉，听到米莉这个名字，心颤了一下。
乐熙问母亲米莉的事，母亲摇摇头，我并没有多问张亦庄，只是知道他前妻在和他婚前就已经怀孕了，米莉并不是张亦庄的女儿，但是她妈妈在她1岁就去世了。
所以他独自抚养米莉长大，后来米莉搬出后渐渐断了联系。
感觉张亦庄提起这个女儿的时候表情有点复杂，但是我没有多问，也这些年过去了。
张妈说她特别美，是不是？
乐熙点点头。
乐熙母亲笑了，比我们乐熙还要漂亮吗？
乐熙嘟嘟嘴，眨眨眼睛。
张叔叔的那副少女油画画的是乐熙吗？母亲，摇摇头，我不知道。
随后陷入沉思，乐熙，我有种感觉，米莉突然到访一定是有原因的。
乐熙睁大眼睛，她是来送贺礼的呀。
母亲摸摸乐熙的小脸，
她和你不一样。
嘉明，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周二的上午，嘉明接到米莉的电话，嘉明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医院会面了。
嘉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米莉的额头有明显的淤青，嘴角破了，细细的左手臂断了，她的右手微微发抖的扶着这个细细的左臂。
嘉明追问米莉怎么回事，米莉说，又摔倒了。
嘉明不相信，但是也问不出个所以来。
医生给米莉包扎伤口，打石膏，做全身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对嘉明说，下次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再滑倒了，她已经怀孕3个月了，有点太瘦了，要注意营养，好好照顾她。
嘉明扶着米莉，点点头。
听到怀孕了，米莉的脸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她把头靠在嘉明肩上，喃喃的说，我怀孕了。
嘉明觉得米莉很轻很轻，像一根羽毛，好像随时都可以飘走，他不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但是他想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只要他能做得到。
米莉不肯住院，她坚决出院，又请了私人护士到家里来照顾她。
这是嘉明第一次来到米莉的家。
法式修剪的花园郁郁葱葱的包围着三层别墅，两量跑车停在车库旁边，花朵簇拥着精心设计的阶梯一路蔓延到大门，突出墙外的观景台开满了红色的蔷薇，仿佛置身于神话中的伊甸园。
嘉明没有进门，只是送到了门口，米莉看了他一眼，算是道别，就进门了。
（6）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建筑研究所沸沸扬扬的传出闲话来。
有人在医院看见嘉明陪一个美艳的女子看妇科，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嘉明还以其
他女人，乐熙路过，大家都在背后窃窃私语。
乐熙并没有质问嘉明，她只是低着头，
嘉明，你一直以为是你先爱上我的，对不对？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第一次见我的那次，其实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新生的舞会上。
当时我不太会跳舞，坐在角落里喝东西，也有几个人请我去跳舞，可是我觉得
好无聊，太吵了，就静静的坐着。
这时候我看见你走进来了，高高的个子，干净的短发。
一瞬间，好像我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我第一次看见了你的笑容，雪白的牙齿。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
嘉明，我们的故事不应该是不完美的，对不对？
嘉明把乐熙抱在怀里，乐熙没有再说什么。
也许这些天忙婚礼和婚房，嘉明觉得怀里的乐熙明显瘦了。
（7）
再见到米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米莉约嘉明来家里吃晚饭。
屋内的装修奢华，好几面墙上，都挂着巨大的少女油画，和米莉神似但又不十分相似。
佣人将食物一盘盘端上烛光餐桌，嘉明和米莉面对面坐着，她痊愈了，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她喝了很多红酒。
嘉明，他是台湾人，像我这样的女人，他有几个，对每一个都很大方。
他一两个月来过一次，有时候半年来一次。
我16岁的时候，想都没有想，就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
张尹庄，他对我很好，但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想尽快脱离那个家。
张尹庄说我不可能记得我母亲的样子，因为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到1岁。
但是我记得，她是棕色的卷发，长长的，软软的，总是拂到我的脸上。
我现在越来越受不了他了，他松弛的皮肤让我恶心。
但他对我还是慷慨的，这些就是我的生活。
米莉喝多了，她走过来软软的靠在嘉明的肩上。
嘉明扶住她，你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你手腕的伤怎么回事？你的手臂是他打骨折的？你腰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浑身都是伤？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嘉明，我总需要拿一些东西出来交换，不是吗？
米莉开始醉了，她眼神迷离，妩媚的表情好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似的。
嘉明，我可以离开他，只要你要求我。
嘉明觉得心一下子被击中了，一阵钝痛。
嘉明走出大门的时候，夜晚的风一下子把他吹醒。
他的身后花园并不是伊甸园。
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米莉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向他挥手告别，夜色月光中的蔷薇开满了露台，米莉精致的小脸在红色蔷薇中绽放，白色丝绸裙摆在夜风中飞扬。
只有米莉是真的，只有她是真实存在的，其他的都是幻觉，嘉明想。
车开远了，他脑子里拂不去那张红色蔷薇中明艳的脸。
（8）
乐熙的母亲找到嘉明，她给嘉明施压。
这样是不行的，一切要有个了断，你必须做出选择，趁一切还来得及。
嘉明低下头。
他觉得力不从心，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不敢面对乐熙。
张尹庄拍拍嘉明的肩膀。
我知道很难抗拒，是吗？
但是乐熙实在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
嘉明，很多话，我只能说，米莉是有目的的，她的目标并不是你，远离她，嘉明！
嘉明抬起头，他觉得阳光特别刺眼，他睁不开眼睛。
同事们开始对乐熙抛出同情的眼神，对嘉明开始阴阳怪气。
嘉明每天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工作开始频频出错。
领导找嘉明谈话，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下？
嘉明确实不知道如何面对日渐消瘦的乐熙和她红肿的眼睛，索性休假吧。
（9）
不用上班的日子是快乐的，嘉明和米莉开始成双入对出现在各大娱乐场所。
每天变着法的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人生苦短，为什么一定要从幼稚园开始就要优秀和上进呢？
许多人苦挨了那么年，不也没有任何成就吗？
到底要追求些什么呢？享乐不是所有人的终极目标吗？
如果可以享乐，为什么还要吃苦呢？
休假过完了，嘉明干脆辞职了，反正同事的关系那么紧张，要这份不开心的工作干嘛？
日子过得很快，幸福像偷来得一样，嘉明和米莉每一秒钟都要在一起，共同享受这份甜蜜的幸福。
嘉明，你知道吗？
当年那些足球场上的男生，都故意把球踢到我的面前，偷偷的瞄我一眼，或是打个招呼，如果我当时选择他们，我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的，只是现在一切已经晚了。
米莉说着，不经意的摸着手背，手指上一颗泪滴状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
嘉明把米莉揽过来，抱在怀里，我已经不去想未来，只要现在。
米莉从没有问起过乐熙，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关自己的事，她是不会开口问的，她没有普通女孩的那种好奇。
嘉明也没有提起乐熙，他不想提，不愿想。
他要回来了，米莉摸嘉明的脸说。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代价？腰骨断裂吗？腿骨断裂吗？嘉明一想到那个男人就怒火中烧。他无法提供这样的物质生活给米莉，但又不想米莉回到炼狱中去。
他坐在哪里，抱紧米莉，把头埋在她的肚子上，可以不要这样的生活吗？只是跟我走？
米莉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了，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米莉站在那里，微微颤了一下，眼神空洞，嘉明，我不会是一个好妻子，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总是要面对他的，不是吗？
（10）
他回来了，一个月了，米莉毫无音讯。
嘉明每天除了需要上街买吃的东西，基本不出门，几天洗一次澡，头发乱蓬蓬，胡子也好久不理了。
在路上碰到了以前的同事，太尴尬了，但还是谈到了乐熙。
乐熙瘦了，人越来越沉默，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中。
这个时候，嘉明才意识到，乐熙没有任何纠缠，她爱他，所以她放他走。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感情，他真的走了。
她咬着牙挺过来了，她的伤心完全没有说给他听，她是要我内疚吗？
现在轮到自己才明白这种痛的滋味，嘉明觉得自己很无耻。
张亦庄来找嘉明，绕过满地的酒瓶，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坐下。
嘉明，我给讲一个故事。
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儿子，孩子15岁的时候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需要亲生父母的骨髓来续命，可惜这位母亲的骨髓并不匹配。
所以这位母亲登报启示，去寻找孩子的父亲，15年前曾经强奸她的黑人，来救救他的孩子。
这则新闻一下子轰动了全市，很多人谴责那个黑人强奸犯，很多人建议警察从监狱的犯人中寻找。
希望这个十恶不赦的强奸犯可以勇敢的站出来救自己的儿子。
新闻媒体天天跟踪报道这件事情，眼看着那个男孩一天天虚弱下去，那个强奸犯一直没有露面。
报纸刊登启事的最后一天，终于接到那个众人期待的电话了，那个黑人父亲终于出现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而是有着体面的工作，幸福的家庭，和一个几岁大孩子的普通父亲。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女友抛弃，被老板辱骂后解雇，人生低谷的他在雨夜看见一个白人女人，就是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报复，罪恶就在一念间。
震惊像潮水一样淹没着一切，所有人都惊慌了，这个像邻居一样的普通男人居然在十五年前做下这样肮脏的事情。
而今天，他站出来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这意味着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要拿出多大的勇气来面对这个社会的谴责。
嘉明，我今天对你讲这些，是因为米莉……
嘉明一拳打过来，重重的打在张亦庄的脸上，他感到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暴怒。
你到底对米莉做过些什么？
张亦庄擦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
很多事是我的错，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让我承认一些曾经的过错，嘉明，请明白我需要多大的勇气。
离开米莉吧，她别有用心……
张亦庄向乐熙的母亲承认了这一切，乐熙的母亲不想再见到他，他得为曾经的过错付出代价，他让乐熙失去了应得的幸福，他的错误不可原谅。
（11）
米莉一直没有消息，嘉明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
嘉明终于按耐不住了，他冲到米莉家。
佣人出来开门，说米莉不在家。
嘉明不相信，今天，无论需要面对什么，一定要见米莉一面。
他冲到二楼的卧室，佣人拦不住，也跟过来了。
米莉，嘉明推开门。
终于见到她了。
她穿着白色睡袍，脸色有一点苍白，坐在卧室一角的阴影里。
幽幽的，淡淡的，米莉说，
嘉明，你还是来了。
你看到我了，我很好。
我已经修正了我所有的错误。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请回吧。
嘉明要往前走，米莉摇摇头，
不要再见面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米莉，你对我真的只是利用吗？现在想结束一切了是吗？难道我们……？
嘉明，米莉打段他的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离开吧。
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明向前走一步，他忽然发现哪里有些异样。
坐着阴影中的米莉，好像很虚弱。
嘉明走到米莉的面前，蹲下身，想握住米莉的手。
却吃惊的发现米莉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小指被齐齐砍断。
嘉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米莉忍受着多么剧烈的疼痛。
米莉再次低声说，我已经修正了我的错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离开吧。
嘉明扶住米莉的肩，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可以吗？
你告诉我，要做什么，你才会跟我走？
米莉微微一笑，嘉明，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和张亦庄的故事，我恨他，并不是因为他伤害了我。而是因为我的母亲，我小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母亲是生病去世了。
后来我非常巧合地看见了当时的新闻，我才明白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们当时毫无名气，只是贫穷的艺术家，他们需要灵感，需要激情，所以他们吸毒，我的母亲就是在一次吸毒以后跳桥自杀的。
我可以想象母亲在桥上呼啸而下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后悔的，因为她那么爱漂亮，怎么可以忍受自己死得那么难看？
她是头朝下坠落下来的，脸全部碎了，地上一滩血肉模糊的脸，身体也都碎了，散落在血泊里。
是张亦庄带我母亲吸毒的，我母亲的死他要负全责。
我不会让他幸福的。
所以我接近你，就像我当年看到张亦庄就要得到幸福的时候，接近他一样。
这些年，他从没有得到过幸福，这次和乐熙的母亲，是最接近幸福的一次。
但是我遇见了你，快乐总是短暂的，我不想再继续演戏，我累了，我犯下的错，我想把它修正。
嘉明，你仅仅是我的一枚棋子，现在你都知道了，你走吧，不要再回来。
（12）
嘉明踉跄的走出米莉的家，这一切都是幻觉，身后的伊甸园和米莉都是幻觉。
他摇摇头，想清醒过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选择米莉吗？
嘉明已经好久不出门了，屋里散发出腐臭的味道来。
乐熙来找嘉明。
嘉明，米莉找过我了，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要我原谅你。
说心里话，我并不怪她，我们的感情是我们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就像我依然爱着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你要振作起来，别人不爱我们了，我们还要爱自己。
乐熙握住嘉明的手，你要振作起来，生活还得继续。
这些天，乐熙一直在照顾嘉明，他慢慢好起来，很快应聘到新的工作，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只是乐熙，再也不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她给嘉明做很干净的饭菜，只是话很少，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嘉明试探着问乐熙，我们婚礼的事，你想在夏天举办吗？
乐熙看着嘉明，不置可否。
深夜里，乐熙还在写日记，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好像总也写不完。
嘉明偷偷的看过一次，看到了两排字：
嘉明，我是那么爱你，
我又恨自己那么爱你。
嘉明缩回手，他再也不打算偷看乐熙的日记了。
凌晨1点，嘉明的手机骤然响起。
他迷糊的看看手机，他记得这个号码，瞬间清醒。
嘉明坐起来，对方没有说话，米莉，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
嘉明又试探着问，米莉，米莉，是你？
手机传来呜呜的风声。
断线。
（13）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男人的错误很快会被所有人原谅和遗忘。
浪子回头被多少人津津乐道。
嘉明和乐熙又开始为婚礼筹备起来。
嘉明想送乐熙礼物，想让她快乐起来，他好久没有看到乐熙像小鸟一样又蹦又跳的了。
他看到一双红段子的软底鞋，绣着玲珑的花瓣，他想这双鞋乐熙在家穿一定很舒服吧。
他满怀欢喜地把鞋子拿给乐熙。
乐熙看了一眼，把鞋丢到一边，低声说，我看过最让人沮丧的一篇小说，是张爱玲写的，女主角病了很久，忽然有一天来了兴致想上街买拖鞋。
她看到一双特别中意的拖鞋，质地也很好，她抚摸着鞋说，这么好的鞋子一定可以穿很久吧。
然后第二天，她就死了。
你买的这双鞋，我又可以穿多久呢？
嘉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天，乐熙一直是这么神经质，他想让她快乐起来，但是他做不到。
嘉明的电话响起。
警察局打来电话，说有一个人，希望他过来认一认。
嘉明把乐熙扶上床休息，就很快赶到警察局。
警察却把他带到停尸间，你来认一认，这个女孩是谁，她手机里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嘉明看到空荡荡的停尸间，白布下蒙着一具尸体。
他慢慢走过去，他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只是心中默念，一定，一定不要是米莉。
嘉明掀开白布，一阵热浪在胃中翻涌。
尸体已经变形，血肉模糊，面部朝下，已经完全辨认不出轮廓。
背后被血染红的紫色的蝴蝶纹身诡异的扭曲到一起。
嘉明后退一步，法医赶紧用白布把尸体盖上。
警察问，你认识她是谁吗？
嘉明点点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呆滞的嘉明接受警察的问话后离开。
终于回到住的小区，嘉明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听到一声闷响，好像重物从空而落。
人群簇拥过去，有人喊，有人跳楼了。
嘉明踉踉跄跄的朝前走，远远的他看到地上一只红段子的绣花鞋。
这鞋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他朝前走，朝前走，
他看到血泊中的一双脚，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红段子的绣花鞋。
他扑上去，抱住已经散掉的身体，救救她，救救她，求你们救救她，他咆哮着。
人群沸腾了，有人在打电话，有人扶住嘉明的肩膀，有人用衣服盖住她的身体。
嘉明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咆哮，救救她。
医生从急诊室里走出来，对嘉明和乐熙母亲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乐熙母亲一巴掌打在嘉明脸上，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跌跌撞撞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嘉明看见乐熙微低着头，幽幽的说：
嘉明，我们的爱情不应该是不完美的，不是吗？
然后是米莉桃花一样明艳的小脸在红色蔷薇中绽放，她向嘉明摆手，愈来愈远。
嘉明瘫坐在墙角，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的故事不该如此，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14）后记
我叫米莉，我的一生注定颠沛流离。
我爱我的母亲，也爱张亦庄，但是我必须毁了他的生活，因为很多时候，我的痛无以复加。
我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灵魂没有出路，我无处可逃。
我很美我知道，这是我的利器，太多时候，我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得到一切，所以也无需珍惜。同样，我的生命注定不会长久，因为我并不珍视她。
遇见嘉明纯属偶然，我利用了他，亦或者我爱上了他，我们只是宿命棋盘上的两枚棋子，遇见了，相互依偎取暖，仅此而已。
那个男人给了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包括我腹中的孩子，我爱它，所以我不希望它来到这个世界。
当他用铁锤重重的砸在我的头上，看见血从我头顶咕咕的喷射出来，他看见我笑了，他以为他看错了，其实并没有，我真的笑了，这一切与我只是一种解脱，我看到了母亲下坠的那一刻。
我收集了张亦庄所有的少女油画，因为我觉得那是在画我的母亲，似像非像，现在我终于看清楚了母亲的样子。
我看见了她身后的光圈，我终于听见了母亲对我说话，她对我微笑，米莉，我很满足，你一定要幸福。
幸福到底是什么，我早已经不去想了，正如快乐是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他可以满足我对物质的一切追求，却添补不了我空洞的心。
我恨他，恨他一次次将重物击打在我身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让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我更恨自己，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激怒他。
我或许爱上了嘉明，因为我发现这种报复的游戏我玩够了，我想修正我的错误，我不想伤害乐熙，对于这样的结局，我只能说声抱歉。
最后一次，我为他炖汤，他吃得很香，他问，这是什么？
我微笑，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就是你的孩子啊！
那天我化了最精致的妆，穿上最喜欢的裙子，我看到他暴跳如雷。
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发抖，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然后炖汤给我喝？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早已经安置好我的天使，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再做我的宝贝。
但是我绝不会告诉他，所以我微笑着轻蔑的点点头。
是时候，我该和他有个了断，果然，我又一次激怒了他。
我看着他用铁锤一下，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头上。
粘稠的血一下子淹没我精致的脸庞，我讨厌这种血腥的味道，但很快，我失去了味觉。
我看着他把我从山顶推下去，我握紧手机，我想最后听听嘉明的声音，可是我发现我已失去了听觉。
就这样，我的生命像一只鸟一样呼啸而过。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弥补所有的忏悔。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