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到最后,拼的是什么?

书法的“匠气”历来都是为人鄙夷与摒弃的,书法家将此视为一种笔墨“俗病”,黄山谷说:“凡病可医,俗病难医。”故而,书法家唯恐避之不及。书法的刻意、做作,也被斥之为一种工匠行为。

然而,此工匠非彼工匠,书法决然少不了一种“工匠精神”,尤其对当代书法创作而言,这种“工匠精神”更是不可或缺的的财富。

文艺评论家陈履生说:“工匠精神即是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它是中国历史文脉的基因,是能够映现中华文明的底板。”

工匠精神,实在是一种精益求精,追求完美,锱铢必较,历练不衰,历久弥坚的人文气质,更是一种舍我其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职业态度。

孙虔礼的“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即是一种工匠精神的书法体现。苏东坡更以一种诗歌形式比状这种“工匠精神”,他写道:”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铤,不作张芝作索靖。”

书法拼到最后,是一种最计较些微细节的艺术。所谓“纤微向背,毫发死生。”(王僧虔《笔意赞》)在这个层面上,书法与工匠的精神追求可说是一脉相承、一以贯之的。尤其楷书的写作,我更愿意将楷书称之为“写”与“作”;

“作”,即是一种毋庸置疑的工匠态度。一点一厾,一撇一捺,肥瘦矬颀,浓淡枯润,最讲究一个精准、分毫不差;稍过,或稍欠一丝,均不完美。

楷书也追求写意,可偏偏楷书的写意精神就体现在笔墨的精准上;不精准,无益于传达尚精尚德的道行与一丝不苟的人生态度。

如此,我更愿意将楷书看作一门手艺,手艺的锻造离不开时间的消费,当然更是一种精神漫无际涯的投入与倾注。不然,怎会有工楷字字阜康,无一懈笔,又字字宝塔,刚秀笃定的精美。

当代楷书之所以缺少精品,确与我们少了一种“工匠精神”不无关系。手艺做到了极致,即沉淀为一种艺术,升华为一种精神。如是,我们也不能一味地排斥所谓“匠气”。

在楷书创作上,是离不开“匠气”的;有了精准的“匠气”之后,才有可能上升为一种艺术规则、楷模,遂酿成为一种崇艺尚术之精神。

我们书法传统故事中,有关王羲之习字费水三缸,或池水尽黑,以及他从背后掣小儿持笔的书法传说,刘有定《衍极*注》中也记有:王羲之“于山谷中临学钟氏及张芝正书、草书二十余年,竹叶、树皮、山石之上及版木等,不可知数,至于素纸、笺穀、藤柴,反复书之”等等,无不传达出一种“工匠精神”。

只是当代书法的天才论,以及当代书法过分夸大了宋人书法“尚意”尺度,从而追求所谓浪漫书写的随意,使得我们偏离了应有的“工匠精神”。

一些微信中播放当代“名家”胡涂乱抹的现场书法的视屏,更糟蹋了亘古以来所倡导的“尚精贵似”的书法的“工匠精神”。

认真、刻意、虔诚、真挚、较真,应是“工匠精神”在当代立身的前提,可喜的是一些院校书法基础教学对传统书法线条细节的解剖、勾摹、示范,已初步传达出一种“工匠精神”的气质。

启功先生一生在书法上都身体力行着“工匠精神”,他仙逝前六天还在一丝不苟地临帖,他曾戏谑说:“毛笔这东西脾气挺大,你三天不摸它,它就翻脸不认人。”

陆游《学书》诗曰:“九月十九柿叶红,闭门学书人笑翁。世间谁许一钱值,窗底自用一年功。老蔓缠松绝霜雪,瘦蛟出海拏虚空。

即今讥评何足道,后五百年自言公。”也无不透出一种工匠气概。明人王铎也躬行“书法日日学,日日有未足。乃臻无上菩提,一足便不上达矣”的谦和之旨,齐白石也常常“夜长镌印忘迟睡,晨起临池当早朝”,更是一种工匠的持久平和态度……

总之,工匠精神是一种一以贯之、恒久如初的精神追求,它没有懈怠,只有挑剔、精准、完美的奔跑与努力。看似遥遥无期,却是一种永不磨灭的精神向度与作为。

钱穆说:“非通中国人文之妙,宅心之深,何可言书法?”故此,先贤们一再申明“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实际上,就是在脚踏实地倡导一种朴实无华的“工匠精神”。我们提出“工匠精神”的传承、发扬,实际上也是在延续中华传统的文脉,以认清自己的来路与去途。

一个拥有工匠精神、推崇工匠精神的书法人,必然会少一些浮躁,多一些纯粹;少一些投机取巧,多一些脚踏实地;少一些急功近利,多一些专注 持久;少一些粗制滥造,多一些优品精品。

其实,书法到最后,没有别的高招,也许需要的就是 ‘工匠精神’ !这种精神,不仅仅对广大的书法 “工匠” 而言,对那些身居高位、担当要职、高高在上的人……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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