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文艺】荆芥：妯娌仨 / 四六文摘

岁月不饶人，老高退休年龄到了，学校通知他去办手续。当晚他想了想，被褥行李往哪个儿子家里放呢？老高是个驮竹篙子过巷直来直去的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搞阳光操作，公平公正。他决定晚上回去开个家庭会，听听儿子与儿媳妇意见。左邻右舍“妇联”听说高老师在二叔家开家庭会，像蚂蟥听水响一样，携儿带女来看热闹。二婶家还办了茶水和点心。老高三个儿子都得“气（妻）管炎（严）” 。大儿子 40开外，老实巴交，除了种几斗田外，跟二叔做泥工的小儿做小工，家里大小事都由媳妇摆弄；二儿子滑稽一点，跟人做皮包生意；细儿在城关做饮食行业。会议开始时老高说了几句开场白，叫大家表个态。

大媳妇在娘家当过村妇女主任，那种“犹抱琵琶半遮脸”不是她的性格，她身着蓝花上衣，头上齐耳短发，双目闪动着爽直、热乎乎的眼光，老是未言先笑：老大为人是个二两羊皮絮床褥子，摊不开，只知苦干。儿子读大二、女儿高一，学费、生活费、杂用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爹是搞教育的最清楚。儿子将来结婚、买房都得要钱。这些钱，都得靠人去挣，天上不会掉下钱来……

二媳妇双眼转动自如，脑瓜灵活，人称是“清楚糊”，年届三十好几，神态还是当年做姑娘时的轻浮和稚气。她听别人说：在世人面前宁说三声有，不叫一声穷；在家人面前宁叫三声无，莫说一声富。诉说她的男人智商不如人，被人骗去十几万，欠一屁股债，这日子无法过啊！说着说着像钓鱼钩钩了喉咙似的哭了起来，围观的“娘子军”都哄堂大笑。

老高爱面子，向二婶扫了一眼，二婶是个聪明人，连忙抓了两把“点心”去打圆场：有什么好笑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细儿媳妇满脑子在回味别人灌输的东西：人到七十以上，毛病百出，什么“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遇上脑溢血，不死也落个瘫痪，端屎接尿，半死不活，难以伺候。退休那点养老金诊病是无底洞，是鱼儿喝水腮儿漏——无济于事……”。坐在身旁的丈夫拉着媳妇衣角，轻轻地说道：二嫂说完了，该你的，她才回过神来说：现在餐馆不好开呀！有的乡镇和单位吃饭记账，屁股一拍打着呃逆就走了；外面欠款收不回来。一遇换届，人事变动，升官的，调动的都走了。每次去收欠账，新任的官员说：是哪个吃的找哪个要。成了呆账、死账。

大嫂见俩个弟媳叫苦连天，都不表态接收爹。吃不得热粥的她扯起嗓子：现在哪家日子不比以前好过多了，就是目前有些困难，也不能把爹搁起来，娘死得早，爹为我们吃了不少苦，不伺候爹，天理良心说不过去。只要爹不嫌弃，吃咸吃淡，往后就跟我们过。

会议快要结束时，老高从提包里拿出平素积蓄的六万块钱放在桌上，二儿媳和三儿媳先是一脸黑云，很快开颜成了一朵朵映山红。他们的眼睛都亮了，鼓得像灯笼一样，盯着桌上那六捆粉红色的纸币。老高用闪光和微妙的眼神扫视了一遍：你们说，这钱怎么处理？还是二媳妇抢先发表意见：爹是公爹，爹的钱大家都有份，三一三十一分摊。老高气得一边鸡啄米似的捶脑壳，一边骂他们是畜生，把钱往桌子上一搭：我跟你们三一三十一分摊，休想！转身把钱推向大媳妇：谁接纳我，这钱就是谁的。

大媳妇吃晚饭时对爹和丈夫说：还是二嫂说得对，爹是公爹，爹的钱大家都有份，不能让大儿子一个人独吞，否则，我们这辈子心也不安。大媳妇早已准备好两个信封，每个信封装两万块钱。第二天早上，她逐家送上门。老高望着大媳妇健美、粗壮和宽阔的背影，鱼尾般的脸上滚着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