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贵兵:登东山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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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十五公里,到了山脚,今天的正题才开始——徒步攀登五祖寺东山古道。

一天门旁,市声犹喧嚣,市井已稀疏。只几步,就由市井入田园。路旁一簇簇野雏菊,花心噙泪,许是昨夜寂寞的露水吧。一路雏菊指路,颓墙留客,且止且行,山亦渐走渐深了。没由来就吟出‘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寂寞深秋树’。我真是一个根器极劣的俗子。直到十方塔下,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俗虑如烟,袅袅升起,悠悠飘散,山风滤眼,泉声洗心,才浑然忘我,置身真如。

夕阳在山,冻风犹厉。青石板路被野草侵蚀,松针乱落,驳杂堆积。走在路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呼吸声也被清新而稀薄的空气放大,提示着此旅孤独。当年香火旺盛时,香客络绎,或不至于如我此时这么自然的入静入定吧。半生倏忽,烦恼如三千青丝,无非贪嗔情欲而已。为什么不能从容于入世与出世之间呢。脚下的路,是万千求法者的叩拜之路,而在我,则是自省之路,找回自我之路。松风在壑,宛若众僧诵经,教我心尘止息,心湖不波。不觉身轻如燕,脚步轻快,来到半山如来多宝塔下。

唐时山门,今成‘危建’,衰败不堪。为什么今人那么热衷于新、大、金碧辉煌,却对秦砖汉瓦、唐时风月如此茫然不觉其价值呢。人事之可怖、可叹,由此尽知矣。好在竹林在望,堪慰我心。远望,但见竹影摇绿,其叶自上而下纷披,绿波也因之自上倾泻而下,涌到眼前。“晴宜俊朗雨宜清,最喜日日对此君。”这是拙作中两句,道尽我欲附体于竹君之念。幽篁处处,竹吟细细,中有幽人自来去。登山至此,又何异于人生苦旅呢。竹叶如慧剑,挥我心园蛛网,无你无我,非你非我,才发现本来无一物,万色皆虚相耳。我佛慈悲,航我彼岸。身前何喜,身后何悲,凡胎浊体,且蝉蜕于此可矣。

古道的尽头,当然是五祖寺了。但我这次却过寺门而未入。寺外晋代油朴树边,新修有回廊。站在回廊中,看大地如棋盘,路是格子,村落是棋子,中间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攻防进退,真应了那句‘世事如棋局局新’啊。山,依然苍翠如虬龙;路,照例蜿蜒如玉带。登临送目,有江山如有待,人生恍若寄之慨。一路走来,轻抚过往,孤苦时多甜美少。但有哪怕一点点美好,为之付出再多也值得。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未必仁,仁者则必智。人生须有大智慧,方可得一派天真、一腔真淳。如此,则近仁乎。

夕照把大地染得苍茫。独立山巅,我在想,就此站成一尊冷眼看世的石像,何如?

作者:洪贵兵    黄梅县第一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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