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有德||陶渊明隐居黄梅

长江之北,太白湖中,有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古代岛上隔水难攻,《黄梅县志》载:“明邑人黄景恒、胡君孚、吴之栋等避兵其上。”他们聚众安营筑寨,兵农兼行,舒坦自守,遂名舒城寨。

舒城寨独立水中,距黄梅县城十来公里,在今濯港镇胡牌村前不远的湖边。古代这里地处寻阳蔡山与破额山之间,那时江湖相连,茫茫九派,涨水季尽成泽国。史家推断,蔡山产大龟,隔江南岸是崇山峻岭,京城在北方时,朝贡大龟必从水路到义丰,再至破额山下双城驿。舒城寨就是水路到驿站必经的码头寨。

舒城寨海拔31米,面积0.2平方公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里二岭联袂,中嵌凹地,整体山形如开卷书册,是一个隐居耕读的好去处。难怪《晋书、隐逸卷》早有记载,东晋时期,中国田园诗鼻祖陶渊明,曾偕同佛教净土宗始祖慧远大师渡江北上。陶渊明在黄梅舒城寨躬耕隐居,慧远则在舒城寒不远的张家湖,卓锡柘林寺。那时太白湖、张湖、龙感湖一线,尚是北江主航道,二人水路相交极为近便。

陶渊明(公元365—427),字元亮,晋宋时期伟大诗人、辞赋家、散文家。

陶渊明祖籍黄梅,《晋书》载得明白。曾祖陶侃,西晋平吴(公元280年)之后,初任寻阳县散吏,举家从鄱阳迁徙到庐江的寻阳(时寻阳县治在江北古兰城,今湖北黄梅县西南蔡山)。陶祖在黄梅蔡山入籍居住应有三十余年。公元315年陶侃平定杜韬叛乱有功,被朝廷封为柴桑县候,食邑四千户。当时立寻阳郡在柴桑,寻阳县治即迁江南,于是陶家从江北寻阳迁往封地柴桑。这段家史之所以志书不详,正是因为县治南迁,江北不记“前情”,江南“忽略”不记而至。后陶侃继立平叛功勋,做到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太尉,封长沙郡公。

陶渊明祖父陶茂,早年辞去武昌太守之职。众兄弟中只有他回到偏僻的上辈封地——离柴桑城四五里处的上京里隐居。父陶敏曾任安城太守,母亲孟氏是当时大名士孟嘉之女。陶渊明生于东晋与刘宋交替的动乱年代。从小聪明过人,读书过目不忘,且性格沉稳,双亲视为掌上明珠。六岁和母亲妹妹随父亲任上读书习武,八九岁能熟读诗书,通晓《论语》,童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好景不长,十二岁时父亲过世,母亲孟氏带着渊明兄妹回到寻阳柴桑,靠一些田租维持生计。陶渊明以曾祖陶侃的成功自励,对外祖父孟嘉的文采风度也极为倾倒,常自强不息,秉烛夜读,闻鸡习武。十八岁时,孟夫人见爱子长大成人,命渊明北上广陵,投奔陶敏身前挚友谢玄。身为兖州刺史的谢玄热忱安顿陶渊明与自己的孩子一起读书,待机军中任职。谁知谢玄因故溘然长逝。渊明似感满腔报国壮志、大好前程顿时化作泡影,遂大碗饮酒浇愁,大病一场,从此饮酒成癖且每一醉方休。第一次投军未成,陶渊明回柴桑上京里隐居。宅东池塘边有五棵柳树,好友庞遵称他五柳先生,陶渊明也自号五柳先生。此后三次出仕,三次辞归。“济世”无望,早有远离名利官场之心。最后一次是406年辞去彭泽县令,留下“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千古豪言。

一个人,生命除了挣饭吃饭,总得要一点精神的、灵魂的东西。隐居下来的陶渊明有三大志趣,一是读书,二是饮酒,三是写文章。回归自然,琴书自娱,诗酒风流。笔下《桃花源记》,比西方乌托邦式空想社会的伊甸园,要早一千多年。他留下诗歌一百二十多首,《归田园居》是其著名的代表作,开创了田园题材的全新表现领域。鲁迅评价,陶渊明是我国一等的大诗人。

舒城寨,舒城寨,虚城以待。魏晋百余年间社会动荡,仕途险恶,隐逸之风颇盛。隐士,均信奉老庄自然无为,摆脱世俗生活的庸俗和繁琐,闲静寡欲。陶渊明淡泊世事,但不入深山、居岩穴;而是安贫乐道,结庐湖边,临水而居。上京里许是柴桑八里湖边,水路通往京城便利,故名上京里。作为“寻阳三隐”之一,既怀瞻仰先祖足迹之愿,舒城寨又与蔡山一湖二岛,正是某次回祖籍巡游,或邀慧远北渡。虽然陶渊明与佛家的“出世”观不同而未加入莲社,但不妨与佛家诸贤交朋结友。总之是寻阳陶侃的曾孙又回来了,在舒城寨结茅隐居,躬耕陇亩,饮酒赋诗。陶渊明在这里与慧远莫逆之交,舒城寨二笑无亚于虎溪三笑。

舒城寨孤峰突起,风光旖旎。望南天,蔡山与匡庐隔江对峙;回眸北望,双峰山紫光透禅 ,东山旭日漫天云霞。伫立舒城寨上,看松林滴翠,望云卷云舒;寨下水天一色,正所谓行到水穷处。这里“临长流,望曾城”,“天际识归舟,云中辩江树”,远离尘世,终年听不到车马喧腾,看不见人世纷争。这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幽静高洁,超然物外,把自己活成一株菊。这里“近瞻百里余,延目识南岭”,水泊山寨,视野廖廓,一只只鹭鸟飞环在自然的怀抱,淡泊高远,无身外之忧。谁不想喧闹的都市外有一片心灵的归宿,谁不想拓宽灵魂的宽度与大自然互通彼此?舒城寨就是理想之中的桃花源,心灵的一方净土。

舒城寨南,临水建有陶公寺,是专为祭祀陶渊明先生的。附近陶河一带陶姓村民,有家谱证明是陶侃后代。陶公寺规模不大,青瓦红墙,门前一对石狮,旁有香炉。进寺正前方,先生着青衫端坐着,像是考问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人们:尔可寻得安放灵魂的归宿了么?先生的身旁置一把无弦琴,“琴虽无弦意有余”。先生好琴而不谙音律,家中备有无弦琴一张,有其形而不能发其声,常独自抚琴自娱。朋友饮酒聚会时,取琴作抚弄状,悠然自得,乐在其中。别人不解,先生却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心境的共鸣,才是真正的天籁之声。可谓超凡脱俗,故为后人所传颂、景仰。

晚年天灾人祸,生计日蹙,先生更多地接触底层社会,归于道教清静无为思想。公元420年,刘裕称帝,东晋消亡,先生改名陶潜,拒绝任何官方来往。公元425年又染上重病,挨上两年后,写下《自祭文》绝笔。忘年交颜延之私下谥号“靖节”。百年之后,南朝梁代文学家、梁太子萧统写《陶渊明集》并亲撰序,本不见经传的陶渊明才一高万丈。陶渊明是寂寞的,寂寞在一个真字。真性情、真言语、真行为。不随波逐流,守住内心的寂寞,别让心灵蒙尘。守着他的精神家园,将种豆、采菊、饮酒、睡眠、行路乞食等日常生活和草木、片云、飞鸟、鸡鸣狗吠的日常景物诗化,甚至将死亡也诗化,谁能说这寂寞不是一种美丽,不是诗意地栖居?

作 者

雷有德, 湖北省作协会员,黄梅县作协副主席,站在鄂东人文高地,写黄梅古迹名胜和风土人情,结成文化散文集《品读黄梅》,由长江文艺社常务副社长胡翔和散文作家周火雄作序,《湖北日报》和《湖北作家》推介。作品资料详实,有的鲜为人知,让人讲得清黄梅故事,记得住乡愁。

编委会

责任编辑:唐亚红(黄冈市作协会员)

执行主编:魏鲜红(黄冈市作协会员)

主      编:曹锦军(湖北省作协会员)

(湖北省摄协会员)

曹锦军围炉继2016年出版《穿越时空赏黄梅》一书后,再推力作《大美黄梅》一书,已对2015.7——2017.6期间的围炉优秀作品进行编辑成册。主要内容是湖北黄梅的厚重文化、风土人情以及美丽风光。体裁有散文、游记、摄影、美术、书法、诗词、楹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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