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亦醉人|原乡

【12月3日,在绍兴,绍兴的朋友何总,特意请我尝新做的米酒,一般新米酒要进入农历十二月才开始做,“莫笑农家腊酒浑”,腊酒,腊月之酒。不过,何总说这家新做的米酒不错,其中有一瓶灌的是甜米酒,不是吃酒酿,也是吃酒酿逼控出来的甜酒,小猪也尝了些。我其实好多年没吃甜米酒了,因为这酒,我家就端午才做。我想起曾经写过的一篇关于甜米酒的文章,写于2013年8月。没过时。】

前不久在湖南漫行,三湘的夏日,天晴时太阳毒得很,天阴时闷热得很。正难受间,忽听同行的美女在一家小铺前招呼,来喝碗甜白酒噻,本地名吃哦。一股甜滋滋的凉意顿时穿过心田,湿热似乎一下子消退了,有些望梅止渴的意思。

坐下,小桌边每人面前摆了一小碗,结块的糯米粒,中间有个小圆空,浸在酒浆里,这便是甜白酒了。端起小碗,喝一口,凉滋滋的甜意从唇间,越过喉咙,穿肠入肚,恍如一阵凉风掠身而过,暑热顿消。

这味道,我曾经很熟悉,但这二十余年来,却一直深埋在了心底,三湘的一小碗甜白酒,却勾起了我甜蜜的回忆。

我的故乡也有甜白酒,不过,彼时我们称之为“白酒”,而现在通行的白酒,则称为“烧酒”。小时候,每年端午节前,我们都盼着家里做甜白酒。

甜白酒做起来很简单,自产的糯米,浸泡之后清洗干净,上锅蒸煮,煮成糯米饭,放凉之后,把甜酒药引子倒入糯米饭,拌开、盛起,放入瓦罐中,条件简陋,不讲究,用搪瓷盆也行。装存入罐之后,通常要在糯米饭中央挖个圆洞,倒些凉水,故乡俗称“破水”。这破水很讲究,水多了,出来的酒量虽多味道却淡,易上口不易醉;水少了,出来的酒过于粘稠且量少,度数高,易醉人。

破水之后,便等其发酵了。虽是夏天,发酵还是需要温度,通常用破棉布或者稻草围扎,以增温保温。甜白酒一般两天左右即可。

与冬天米酒不同,糯米发酵更要讲究,因为甜酒的酒糟是可以直接吃的,而且许多时候,重点就是吃这“酒糟”块。发酵不够,糯米粒过硬,不好吃;发酵过头了,糯米粒被掏空,吃起来也是乏善可陈。讲究的甜白酒块,糯米纯白透亮,粒粒有型,却粘结成块,刀切筷挖,都不散其形,加上甜酒浆,这才是故乡上品的端午节“白酒”,也即甜白酒。

故乡的甜白酒制作工艺简陋粗糙,但因其用心,材质精选,出来的酒,清冽甜润,酒糟也是糯软香滑,入口即化。夏日炎炎,一小碗酒浆,一块酒糟,吃下之后,透体舒坦。所以,这甜白酒是不避小孩孕产妇的。

我后来读书,读水浒里梁山智劫生辰纲,猜那白日鼠白胜,夏日用药放翻杨志众军的白酒,定是那甜白酒。

甜白酒、粽子和咸蛋,是旧时故乡端午节必备三宝,虽然生活困穷,总也要做一些。缺任何一样,这端午便过得不完满。

我们兄弟小时候,每年过端午节时都焦灼不安地跟着奶奶,看她淘米浸米,蒸煮破水,尤其是破水之后,恨不得甜白酒立即就好。待得发酵完成,揭开瓦罐上的盖子,酒香满屋飘散的时候,更是要挤在现场,人人都想先尝。

奶奶总是用汤匙给每人碗里挖一小块甜酒糟,两汤匙甜白酒。可这哪儿能够!总有人想伸手自己动手,总是被奶奶打回。

尝过之后,奶奶还是要把盖扎上,怕老鼠偷食。其实老鼠没偷,最后偷食的,都是我们哥仨:趁人不注意,溜进放甜白酒的屋子,揭开盖子,用汤匙挖一些。虽然每次偷食的量很少,但架不住哥仨轮流偷食,原本睁一眼闭一眼的奶奶,实在忍不住了,会教训我们一番,让我们给家里人也留些。

允许大口大碗吃的时候,祖母也会提醒我们,不要贪食,“甜酒也醉人啊”。我最小的弟弟,就曾经被甜白酒醉倒过。

长大后我走南闯北,吃过许多地方大店小馆的甜白酒,也叫醪糟,但我却从未品出过故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或许是过于商业化后味道淡了。此次湖南的甜白酒虽然色泽有些暗淡,不若故乡甜白酒透亮,米粒也稍有些硬,不若儿时糯软,但味道却是最接近的。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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