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小说】影子：论一串糖葫芦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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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392期︱
审稿|谭长征 编辑︱王会宁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论一串糖葫芦的重要性」
文|影子
进入2019年已经第十天了，每一天都是阴雨天气，这在寒冬的季节除了萧条和湿冷外又让人多了一层烦郁。
42岁的映又瘦又弱，每天都在肉体的不适状态中，胃、胆、脾极弱，受凉发痛，痛了不能进食，四肢冰冷，一不留神又得了感冒，再碰上这样的鬼天气，让她如同进入了地狱。 还好她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近，大约一刻钟的路程。但就是这一段路程，都让映极为不适。
终于到了周末，还是阴雨天气。
早晨起来，映甚至不想打开门窗，就让自己在这个三尺陋室里闷着。因为房间低而空间压抑，室内一年四季都充满着潮凉霉味，映明明知道这样对身体只会越来越坏，但是上海的高房价让她无奈的只能租到这样的房子，而即使这样的房子，每月将近两千的房租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
到底和这鬼天气有什么关系，还是映的世界就是这般如此。除了公司就是家里，她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不是有手机的陪伴，那映真是彻底与世断绝来往了。这样的周末又怎奈何？她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守着这苍凉、孤寂。这种迷濛昏暗的天气让她总有一种混沌的魔幻景致――如茫茫苍林荒野间游离的鬼魅幻影，阴森狰狞，越发让她压抑、烦闷。
直到下午映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手织着衣物，安静半天的手机终于响了一下，她不用看就能断定是谁发的消息。
她的手机消息有两种声音，一种用于短信，一种用于微信，也只有微信声音她才看，而微信在周末除了琛没人发。
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跳出的一条消息：你吃糖葫芦吗？
是琛发来的消息。
她不屑一顾，想到琛在上海的另一端拿着手机无聊地找自己聊天的样子，就说：吃，你能拿到我面前吗？
因为他发来的消息没几个正经的，不是废话就是没话找话。所以映回话也是习惯了和他斗嘴找茬。
琛回了一个奸笑的表情，然后又问她在家做什么呢？
她说希望一会儿不要下雨，天气有所缓和可以出去散步，活动一下。
琛马上又回道：可以，你多穿点，带上帽子、围巾、口罩，不要受凉了。
琛一向就是这么细心体贴，在她身边时，无论映怎么样对他，比她小二十岁的琛一直都照顾她无微不至。这话映相信是正经的。
映放下手里的毛线，打开门窗，发现外面的雨停了，天色也没有那么暗沉了，风似乎比早上也小了些许。
于是她穿戴整齐，摆脱了房内的消沉压抑，开着内门和窗户就走了出去 。
尽管外面的空气是湿冷的，风是清裂的，但是呼吸上感觉要阔敞了许多。
刚走到路口，前面拐弯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珊然而至，他步履轻快，身体敏捷，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拎着一杯奶茶。看到映，他两只胳膊微微向前伸出，带着欢愉，朝映奔来。当映确定了熟悉的体型和身姿以后，也是张开双臂，带着欢愉，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当她们微笑着碰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那种拥抱的姿势随即变成了各自把双臂滑落下来――因为旁边人来人往，只能四目对着，傻傻笑着。稍许，琛把糖葫芦轻轻放在映的手里，随即又拿了回去，把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一杯热热的奶茶放在映的手里，让她双手捂着……
他们两个人挤着，一起又折回了琛来时的路上，慢慢压马路，慢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往的废话，慢慢地向公园走去。
琛这时把糖葫芦再次放在映的手里，这次看来可以吃了。
映没有马上吃，拿在手里，揭去外面的薄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五颗糖葫芦，上面还撒了一层白芝麻，在糖稀的包裹下，发着光亮，散着微香。
对于糖葫芦，映并不陌生，小时过大年，看庙会时，到处都少不了卖糖葫芦的人。但是她没怎么吃过，也没人给她买过，糖葫芦这个东西就像平时看到的风景一样，她看到的太多了。可今天拿着这一串糖葫芦，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幸福和开心。
她和琛认识将近三年了，就因为他两个之间有一个人投胎时搞错了时间，结果相差了二十年。但在新旧时代相融之下奇迹般地产生了化学反应――两人一见如故，臭味相投。虽然琛刚刚大学毕业，但是和映在一起像个小大人，照顾映，爱护映，陪伴映。而映在他面前竟然变成了小女孩，任性，撒娇，粘他，弄得两人像情侣似的……其间两人吵过，闹过，但最终谁也离不开谁。
映粘着琛慢慢走着，看看糖葫芦，又看看琛。平时琛一有时间就过来看她，也会给她带些零食，像今天这样大老远过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感动。这种感动不是一串糖葫芦的问题，而是一个涉及到关心和牵挂的大问题。
看了半天，最后她还是小心奕奕放在嘴里吃了一口，随即又举到琛的嘴前，他也在她刚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在映的嘴里慢慢地，轻轻地，丝丝地，柔柔地咀嚼着，品味着。
那酸，酸得爽口；那甜，甜得如蜜。
此时，因为这酸甜，粗放狂野的寒风似乎失去了威力，在他们酸甜的温情中，默默地变得温柔起来；
灰色的天空，也因了这糖葫芦的魅力，由灰变浅蓝，那浅蓝由深到更浅一层层晕染开来，层层相减，慢慢渐变到天际又成了灰白。这种层次递减的唯美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暖了起来，另人愉悦，有一种慰藉，也有一种甜甜的叫爱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公园中央的湖边，游客稀落，枯黄的草木因了他们的到来，霎那间变得生机起来。他们每走到一处，发现脚边的小草都在俏皮地侧耳倾听；不正经的香樟树趁他们不注意，也伸出手偷偷地在他们脸上抚摸一下；还有那湖边的垂柳，丝丝缕缕，轻轻柔柔，妖孽一般施展着它们的舞姿……
映又吃了第二颗糖葫芦，依然咬了一半，剩下一半给琛吃。
她吃东西总是喜欢两个人一起分享，觉得这样才有情调和氛围。而琛也偏偏喜欢在她吃东西时跟她抢食，久而久之，他们吃东西就成了这样的一种习惯。
他们散步的时候，总是挤着腻歪着。映喜欢侧着脸仰起头看着旁边高大的琛的面庞，喜欢看他多变的表情和搞怪的神情，更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他吃东西不是正常的吃，而是嘴里嚼着东西，突然把嘴一裂，极丑；有时又突然把嘴一张，满嘴的碎食暴露，极厌；有时嘴正常嚼了，鼻子突然往上一皱，变成了猪八戒，极品……
第三颗吃完以后，映不吃了，因为他虚弱的肠胃一下子经不起这种冰凉。琛也深知这一点 ，平时吃点水果，都要在微波炉里加温以后映才吃的。
他们围着湖面已经走了一圈，琛一直把映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然后一同塞进他的口袋。为此，琛的口袋有几个都因为这样的超重加载而破了缝隙。但是，冬天既能牵着手又不能让手凉，琛能想到的也只有如此办法了。
不知什么时候风静止了，树安静了，草睡着了，浅蓝的天空越发明净，他们就这样走着，走着，全世界好像就剩他们两个人。
映默默地想着，如果一直这样牵着手走下去该有多好，但她清楚，琛能陪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他们本不该认识，也不该产生这沉伦的感情。琛的人生刚刚开始，而她已年过半百，所以，她要让他走，走到属于他正常的轨道上去。
想到此处，映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又马上挤了回去。
映不难过，她真的不难过，她感谢和琛迟来的但又恰到好处的遇见，琛是她心底最温暖的阳光，最柔美的甘露，她已享受了被爱被宠被陪的过程。生命里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一生遇见一次、得到一次足矣，她会永远珍惜这份时光和此时此刻的拥有。
映看看剩下的两颗糖葫芦，慢慢又送到嘴边，她要全部和琛一起吃掉，不然到家再吃就没此刻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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