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托里尼岛：探寻被埋葬的克里特文明

唐中华

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是希腊的爱琴海，爱琴海上最美丽的岛屿是圣托里尼岛。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各国游人总会蜂拥而至，欣赏世界上最美丽的日落。暮色黯淡，残阳如血，海面波光粼粼，岛上白色的房子、蓝顶的教堂、耸立的风车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整个世界瞬间宁静了下来。

圣托里尼是无数男女心目中的“蜜月圣地”和“度假天堂”，然而，很少有人知道，3500年前，这里曾经历过一次猛烈的火山爆发，岛屿中心大面积塌陷，沉入海底，一个璀璨的古代文明也因此戛然而止。

鼎盛王朝

“有一个地方叫克里特，在葡萄紫的海水中央，那里地方美好肥沃，四周被水环绕，岛上的人多得数不清，城镇数来有九十多座。”

古希腊诗人荷马弹着竖琴不断吟诵克里特的美，可惜，直到19世纪末，人们还以为这只是荷马本人的臆测和想象。

克里特岛位于希腊本土以南的爱琴海，距圣托里尼岛只有一个半小时船程，面积8200多平方公里，是爱琴海上最大的岛屿，其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扼守着地中海十字方向的交通，成为南连埃及、北通希腊、东至土耳其、西接非洲的枢纽，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岛上多山，植物常青，瓜果遍地，鲜花盛开。

据《荷马史诗》记载，公元前2000年左右，正是中国大禹治水的年代，克里特岛已经建立了统一的米诺斯王朝，在国王米诺斯的领导下，克里特岛成为地中海上的文化和贸易中心，商业繁荣，文化鼎盛。

米诺斯是位杰出的军事学家，他一手抓经济，一手抓军事，水陆并进，建立了世界历史上第一个海上霸权。米诺斯亲自担任海军统帅，他谙熟战法，善于激励将士，凭借高明的军事指挥和精细的作战准备，创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军舰队，清除了克里特海上贸易发展的障碍，克里特文明（又称“米诺斯文明”）从此走向巅峰。

这一点可以从古希腊史学家的论述中得到佐证，被称为“西方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称米诺斯“是一个征服了许多土地并且是一个在战争中经常取得成功的国王”，另一位古希腊著名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则指出：“据传说，米诺斯是第一个组织海军的人，他控制现在希腊海的大部分区域。”

米诺斯王朝的首都克诺索斯此时已有近十万人口，堪称地中海上的最大城市。米诺斯在此建立了宏伟的宫殿。据《荷马史诗》记载，这个宫殿规模宏大、结构复杂、设计巧妙，宫殿中有数千间房屋，廊道迂回曲折，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堪称“迷宫”。

关于这个“迷宫”，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迷宫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腓尼基（今黎巴嫩）有一位公主，名叫欧罗巴，青春正好，貌美如花，她被“众神之王”宙斯一眼看中，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有一天，宙斯看到公主和一群姑娘在海边玩耍，觉得机不可失，他立即变化成一头温顺的公牛，伏在海滩上。公主很喜爱这头公牛，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牛身，一边情不自禁地跨上牛背，哪知公牛立刻从地上跃起，跳入海中破浪前进，经过了一天一夜，终于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时公牛变回人形，并向公主求爱，从此这块广袤的大陆便以公主的名字命名，称为“欧罗巴”，英文名为“Europe”，这就是世界七大洲之一的欧洲。

宙斯和歐罗巴膝下有三子，长子米诺斯长大后成为克里特岛的国王。他因故得罪了海神波塞冬，波塞冬便以魔法让米诺斯的王后痴恋上一头公牛，并生下了牛头人身的怪兽米诺牛。为遮蔽家丑，米诺斯请来能工巧匠，修建了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迷宫，并把米诺牛关在其中。

可让米诺斯犯难的是，这个半人半牛的怪物只吃人肉，为了满足它的胃口，凭借其海上霸主地位，米诺斯强迫雅典和其他希腊城邦每隔数年就要向他进贡童男童女，供米诺牛享用。

这年，又轮到了雅典进贡。雅典国王爱琴的独生子忒修斯自告奋勇，请求渡海前往克里特岛，杀死米诺牛，为民除害。临行之前，他和父亲约定，如果能够杀死米诺牛，平安回国，就在返航时将船上的黑帆换成白帆。

忒修斯抵达克里特岛后，和米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见钟情。公主了解到忒修斯的秘密使命后，便送给他一把魔剑和一个线球，还如此这般嘱咐再三，生怕心爱的男人遭遇不测。

忒修斯到达迷宫后，依照阿里阿德涅公主的嘱咐，将线球的一端系在入口处，然后放开线团，一步一步顺着曲折复杂的通道走进迷宫深处。最后，他遇见了米诺牛，在一番激战之后，他用公主给他的魔剑将其杀死。大功告成之后，他带领着同行的童男童女沿着线路走出了迷宫。

忒修斯带着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起返航，在沿途岛屿休憩时，命运女神托梦给忒修斯，说他们的爱情不被祝福。醒来之后，忒修斯便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公主，将她单独遗弃在岛上，自己驾船离开了。

经过数天航行，忒修斯远远地看到了雅典的海岸，他心情激动起来，一时之间忘记了和父亲的约定，没有把黑帆改成白帆。没想到，爱琴国王心系儿子安危，天天在海边守着，当他看到回来的船上挂的是黑帆，以为忒修斯已经遭遇不测，他悲痛欲绝，伤心无比，绝望之间纵身跳入大海，不幸溺水身亡。

忒修斯为了纪念父亲，便以父亲的名字命名了这片海域，称为爱琴海（Aegean Sea）。

几千年以来，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一直在希腊广为流传，但不少学者质疑其真实性，他们不相信米诺斯王朝的存在，也不相信克里特岛上曾经有过这么发达的文明。

直到公元1900年，一次考古发掘让这个古老的文明重见天日，整个世界都在惊呼，原来神话和现实之间只隔一层薄薄的面纱。

重见天日

揭开这层面纱的人名叫阿瑟·埃文斯，他是19世纪英国著名的考古学家。埃文斯家世显赫，祖上几代都是声名卓著的科学家，尤其是他父亲，不但是文物收藏家、钱币学家、地质学家、英国史前考古学的奠基人，还是位成就斐然的企业家。不少英国学术界的大咖都和埃文斯父亲交好，包括著名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达尔文，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熏陶下，埃文斯从小就具备良好的科学素养和判断能力，他对考古学情有独钟，自青少年时代起，就经常深入异国他乡探险，越是荒凉无人的不毛之地，越能激起他奋勇向前的斗志。

对于当时的学者而言，希腊的历史是从公元前776年开始，这年在雅典举行了第一届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此之前的希腊历史，只有《荷马史诗》予以陈述，缺乏物证和文字，不是信史，学术界不予承认。

1893年，埃文斯在雅典的跳蚤市场淘宝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小石头，上面刻着一些神秘的符号，有象形的，也有线形的。据摊主介绍，它们来自爱琴海上的克里特岛，称为“奶石”，據说有催奶的魔力，常被当地妇女当作护身符佩戴。

埃文斯敏锐地意识到，这些符号非同一般，很可能是某种古老的欧洲文字。他心潮澎湃，决定亲自到克里特岛现场考察。

来到克里特岛后，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埃文斯不仅找到了更多的“奶石”，还发现了一处大型宫殿遗址。他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对遗址进行深入发掘。

1900年，埃文斯带着助手再次来到克里特岛，经过两个多月的挖掘，终于在废墟下发现了神秘的古建筑群，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克诺索斯王宫。

克诺索斯王宫没有坚固的围墙和城堡，但内部结构却富有特色。整个王宫占地约两公顷，依山而建，中央为长方形庭院，四周有国王宫殿、王后寝殿，上下五层楼，共一千五百多个房间，均由迂回曲折的廊道连接，结构之复杂实为罕见，与《荷马史诗》中提到的迷宫有异曲同工之妙。埃文斯还在王宫的墙壁和柱子上发现很多三叉戟的图案，在古希腊神话中，三叉戟是海神波塞冬的武器，象征着海上霸权，因此可以推断，米诺斯王朝的确曾经是称霸一方的海上霸主。

埃文斯还发现，宫殿的壁画和浮雕上公牛的形象比比皆是，最让人叹服的是一幅名为《公牛之舞》的壁画。画作描绘的是惊险刺激的杂技表演场景：正中是一头正奋力向前冲的公牛，右侧的女孩紧紧地抓住公牛的双角，中间的男孩熟练地在牛背上翻着跟斗，左边的女孩高举着双手，仿佛准备随时接应男孩，整个画作气势恢弘，充满生命的张力。这些数量繁多的公牛图案表明，米诺斯王朝可能普遍存在公牛崇拜，而这与传说中的半人半牛怪物又有着何种联系呢？

20世纪80年代，英国考古学家又在克里特岛上发掘出两百多根支离破碎的人骨，经分析，这些骨头是由十到十五岁的少年留下的，他们的尸骨上还留下被杀的刀痕，这进一步验证了《荷马史诗》中关于童男童女献祭米诺牛的传说。

克诺索斯王宫里最让人惊叹的是其先进的地下管网和卫浴设施。克里特人用石头修葺成地下水道，把山上的流水和雨水积存下来，引入王宫内部的浴室和厕所，地下管网的入口很大，足以容纳工匠在里面进行维护。王宫的房间里还配置有火炉，可供应热水，这真是一个讲究生活品位的民族。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曾经评价，“克里特人的取水和排水系统巧夺天工，一直到近代为止都没有谁能超过他们。”

在埃文斯的考古挖掘中，不仅出土了大批米诺斯王朝的艺术珍品，更为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为数众多的刻着神秘符号的泥板残片，这些符号被他命名为“线形文字A”。文字是信史的铁证，这是国际史学界公认的准则。遗憾的是，中国史书记载的第一个朝代——夏朝一直未能被国际史学界承认，他们认为夏朝和三皇五帝一样属于神话的范畴，不是信史，究其原因，就是在二里头等考古遗址中一直未能出土诸如甲骨文之类的文字。

埃文斯的伟大发现将古希腊的文明史向前推进了一千多年，从此，古希腊的历史是从公元前2000年开始计算，克里特文明就是古希腊文明乃至整个西方文明的源头。

文明终结

然而，这个辉煌的文明却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突然消失了。是什么毁灭了克里特文明，一直以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埃文斯认为可能是地震导致克里特文明的突然终结。1926年，他本人在克里特岛就经历过一次地震。他在日记中写道，“一阵沉闷的吼声从地下迸发出来，像公牛被蒙住眼睛不断挣扎时发出的吼叫。”他认为，地中海上的岛屿经常有地震发生，是地震让克里特文明走到了尽头。

还有考古学家认为，克里特文明毁于人祸，始作俑者便是生活于希腊大陆上的阿该亚人，这个民族剽悍好斗，并在公元前1400年左右大举入侵克里特岛，可能是这次入侵导致了克里特文明的最终覆亡。

然而，大部分考古学家信奉的却是“火山爆发说”。他们根据近年来考古资料推断，公元前1628年，距离克里特岛不到一百公里的圣托里尼岛突然火山喷发，血红的岩浆瞬间燃烧着大地，浓厚的火山灰覆盖了天空，甚至波及到万里之外的北美洲。更可怕的是，火山喷发引起了海啸，巨浪瞬间吞噬了克里特岛的一切。曾经繁荣绚烂的克里特文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到了尽头。

米诺斯王朝被毁灭了，这个强盛一时的海上霸主瞬间消失在蔚蓝色的爱琴海上，只留下一些悠远神秘的传奇故事，供后人品评回味。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古希腊被公认为是西方文明的摇篮，而克里特文明则可以说是摇篮中的摇篮。当米诺斯王朝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海上霸权的时候，欧洲的绝大部分地区还处于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

克里特人走了，迈锡尼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