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一生灭三国,攻灭吐谷浑是其最后一战

吐谷浑本是鲜卑慕容部的一名王子的名字,鲜卑族源于内蒙东部的西拉木伦河(今内蒙古赤峰市),在西晋末期,吐谷浑率领部分族人迁出族群,横跨大漠东西,然后向南,翻越了祁连山脉,行程超越五千里,终于在青海湖附近找到理想的栖息之地,后人以吐谷浑为国名。此后二三百年,中原进入五胡乱华的内乱时期,吐谷浑国得以发展壮大,传承到了唐初,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隋朝时期,隋炀帝杨广曾经将吐谷浑赶出青海湖,并新建了西海、河源二郡,隋朝末年吐谷浑东扩,重新占据了青海湖,并继续东扩。

唐初时期,吐谷浑地域在青海北部及新疆东南地区,西至且末,东临西平郡(今西宁市),北接阿尔金山至祁连山,南达昆仑山至积石山。

唐初时期的吐谷浑国

自从626年李世民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唐朝国力蒸蒸日上,先后打通了河西走廊,攻灭了东突厥,使之大唐几无内忧外患,唯一剩下的就是西北地区的吐谷浑了。

634年(贞观八年),李世民决定出兵攻灭吐谷浑,重塑汉朝的辉煌。李世民知道以大唐的实力,击败吐谷浑不难,但要彻底消灭其主力、擒获其国王,则是非常困难,因为吐谷浑全是游牧为业,国土东西四千里,地广人稀、荒漠处处,他们打不过就跑,实难聚歼,必须是世之名将才能完成这一重任。

当今兵部尚书侯君集,在隋末时期跟随李世民打天下,身经百战,堪称名将。但李世民还是不放心,想到了已经致仕在家的李靖,不知他的身体如何,能否经得起行军跋涉的折腾。

五年前,李靖时任兵部尚书,奉命挂帅,率领十万健儿讨伐东突厥,擒获颉利可汗,灭亡其国,创建不世之功。这大大超出了李世民的预期,可以说是喜出望外,晋升李靖为尚书右仆射,其官职与长孙无忌并列第一。

三年前,李靖以年过花甲、脚疾加重为由,再三上书请求致仕,书中言词陈恳,感激皇上厚爱,为自己所获殊荣感到惭愧,并强调自己辞官之心已决,请皇上成全。

其时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李靖此举为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做出了表率,令李世民大为赞赏,派中书侍郎岑文本转告李靖:“朕纵观古今历史,身处富贵而能知足的人很少。他们不论愚智,都不能有自知之明,即使不能胜任,也要任职,纵然有病,还要勉强,不肯放弃职权。您能够识大体,足见见识深远,朕现在不仅成全您的美德,还想让您成为一代楷模。”

李世民在朝会上让岑文本宣读了李靖的辞职信,赞扬李靖拥有美德,特颁下诏书,加授特进(享受政治局成员待遇的散官),赐绢帛千段,骏马两匹。今后如足疾稍好一些就作中书省顾问,每隔三五天去一趟即可。

李靖致仕回家之后,专心编著兵书,要将满腹韬略付诸笔端,常年如一日、闭门不出。

这日李世民亲自来到李靖家中探视,关心李靖身体状况。李靖大为感动:“老臣虽然已经六十有四,每天尚能书写,活得充实,感觉很好。”

李世民谈到国家休养生息多年,国库充盈,放眼四海,唯有吐谷浑尚未收归,是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闻弦音而知雅意,李靖立马明了皇上的来意了,李靖挺起腰杆,奋然道:“老臣深感皇恩过隆,无以图报,请求重返军中,披坚策马再上沙场。”

李世民大喜。

634年(贞观八年)年底,李世民下诏大举征讨吐谷浑,以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兼李靖副手,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共计六路兵马、十万大军分道出击吐谷浑。

李靖率领契苾何力、薛万钧、薛万彻等大将及一万兵马率先出动,到达金城郡后,李靖给党项送去厚利,请酋长们前来相商。党项也称之为羌人,地处积石山以南,与吐谷浑东南接壤,他们是比吐谷浑还早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只是人丁不旺,吐谷浑的到来,将他们赶到了积石山以南的地区,与吐谷浑世代交恶。

细封步赖、拓跋赤辞代表党项各部落与李靖谈判,细封步赖指出:“虽然党项各部已经依附唐朝,接受唐皇册封,但在党项的地盘,党项人享有自主自立的权利,近年来我们严格履行了承诺,与唐朝边民和平相处,相互之间从无纠纷。但是,我们记忆犹新,十多年前,隋朝大军借道党项攻击吐谷浑时,在党项境内大肆抢掠。故而,我们要求你们做出明确承诺,秋毫无犯,方能准许唐军穿越党项领地。”

李靖当即做出保证,并歃血为盟。双方达成协议,允许唐军通过党项地盘,并为唐军指引道路,唐军必须严控部下杜绝抢掠。

李靖命令李道彦所部从松州出发,穿过党项地盘,绕到吐谷浑大军身后,占据徕卡山口,切断他们逃往西边沙漠的通路。李靖再三叮嘱李道彦:“我军能否给予吐谷浑致命打击,全靠你能否切断敌人逃跑之路。”

李道彦领兵穿插吐谷浑

李道彦是李神通长子,李世民堂兄,从小浸淫兵法,少年随父征战,多有建树,乃大唐名将。李道彦率兵二万,从松洲出发,通过拓跋赤辞部族的地盘时,根本不把这些穷敝的党项人看在眼里,见到放牧的大群牛羊,见财起意,下令抢掠,抢得牛羊数千头,杀害牧民数十人,数百牧民逃离家园。

拓跋赤辞气愤万分,派人飞马传檄党项各部,大家一致决定坚决报复,召集四散的牧民、聚集兵马。

李道彦大军急行军五日,来到野狐硖,过了野狐硖就走出昆仑山脉,进入吐谷浑之地了。

野狐硖是一段蜿蜒一千多米长,两侧是高壁的山谷,当大军快要走出谷口时,两侧山上突然涌现出无数人来,箭矢如雨向下施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野狐硖宽处有一百多米,几处狭窄之处只有七八米。整支唐军面对党项人的猛烈攻击,就像是被困在管道里的巨蟒,进退不得、任由屠戮。

唐军掉头逃窜,人员拥堵、相互踩踏,党项人居高临下,攻击扎堆的唐军,威力倍增。

侥幸逃出峡谷唐军已是四分五裂、四散溃逃。党项人骑上烈马,嗷嗷狂叫,紧随着追出山谷。唐朝军人的甲胄兵器让他们垂涎欲滴,展开了疯狂追杀,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草原上逃窜的唐朝步兵,毫无遮蔽,成了党项骑兵肆意追逐的猎物。

李道彦只带得数百骑兵,马不停蹄连逃三天,逃出党项地盘,再加上随后收拢的残兵,不过四千人,一万六千久经阵战的唐朝将士,只因主帅的一时贪念,就这样被葬送了。

李靖接到军情急报,李道彦不遵守盟约,在党项境内抢掠,党项人在野狐硖设伏,尽歼唐军,李道彦只带数百人逃回。李靖大惊,李道彦久经沙场,党项实力并不强悍,怎可能鲸吞二万兵马!李靖一面派人速查详情,一面上报李世民:“李道彦公然违约,抢掠党项牧民,遭到报复,招致惨败,破坏了整个作战计划,请求严惩。”

李靖深知在此决战吐谷浑的紧要关头,断然不能将党项推向敌人一方,不管如何一定要稳住党项。李靖再派使者,携厚礼出访党项,告知李道彦违背军令,咎由自取,唐朝还要对其严惩。此事件就此结束,唐军不会对党项实施报复。

党项酋长见使者说得诚恳,同意维持原来的盟约不变。

635年(贞观九年)四月,任城王李道宗在库山与敌相遇,大败敌军,斩敌三千。李大亮率部与吐谷浑战于蜀浑山,也斩杀数千,敌军溃逃。

李靖与侯君集齐头并进,吐谷浑可汗伏允亲率三万主力在赤水川迎战李靖。李靖令侯君集迂回到敌军侧翼,自己所部在正面与敌硬抗。

李靖下令薛万钧、薛万彻兄弟率领二千骑兵突击,二人突入敌阵,陷入阵中,将士们的战马前退无路,被长枪刺中,纷纷倒毙。薛万钧下令全体下马,结成圆阵死守待援。兄弟二人背靠背与敌死战,万分危急。是契苾何力率领骑兵冲破敌阵,将他们救出。

侯君集所部及时赶到敌军侧翼,发起进攻,冲破敌军侧翼防线,夹攻伏允中军。伏允大败,伏允之弟浑名王被杀,军师慕容孝隽被俘。

伏允往西全面败退,并下令四处焚烧野草,既阻止唐军尾追,又断绝唐军马草。伏允一直撤退千里,依仗着熟悉地形,进入了格尔木沙漠。

李靖与诸将商议军情,多数认为战马瘦弱,不可长途追击。侯君集认为:“吐谷浑已是鼠逃鸟散,斥候亦绝,君臣分离,父子相失,取之易如拾芥,此而不乘,后必悔之。”

李靖赞同侯君集的意见,但补充道:“进军格尔木沙漠,必须有熟知当地的党项人做向导方可。”

大将高甑生反对与党项合作,并建议挥军进攻党项,为死去的唐军报仇。李靖断然否决了高甑生的提议,为了警示他人,当即免去了高甑生指挥权,并严厉告诫众人:“凡有人再侵扰党项者,无论是谁,我将先斩后奏!”

李靖请求党项出兵共同剿灭吐谷浑,事成之后,分给党项二十万头牲畜,一万段绢帛。如此厚利让人无法拒绝,党项酋长们挑选出一千精兵、由大君长之子细封敖容率领助战。

李靖与众将商讨进军路线,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走北道,追杀逃往西北的吐谷浑人,此路撤逃的多是游牧民;另一路走南道往西,进入格尔木沙漠,寻觅伏允。侯君集以李靖年龄大和脚有旧伤为由,坚决要求率军走南道,李靖只好同意。由李靖、李大亮等走北道,侯君集、李道宗、细封敖容走南道,两路大军一齐进发。

侯君集率领兵马、在党项人的向导下,连续行军二十日,深入荒漠二千余里,这里荒无人烟,温差变化大,白天酷热难忍,夜晚时又寒冷得令人颤栗。进入戈壁滩后,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敌人踪迹早被大风刮没。军中弥漫出悲观情绪,就连侯君集的副将也向其建言:“吐谷浑人的踪迹已无,四下里风沙漫漫,难以确定敌人逃跑方向,继续追寻,犹如大海捞针,追到敌人的机会渺茫。我军饮水粮草都已接近枯竭,若是继续深入荒漠,恐有走不回来的风险。”

侯君集犹豫,询问细封敖容。细封敖容干脆答道:“杀敌哪有不冒险的道理,行百里半九十,胜利就在眼前,岂可功亏一篑!”

侯君集从细封敖容的眼神中看到了绝不服输的狂热,激发出自身豪气,侯君集本就是意志坚定、死不旋踵之人,只是现在人过中年、外表沉稳许多,但骨子里依然故我,细封敖容之言正对脾气,遂下令全军继续前进。

向导知道,在戈壁滩的后面有一大片绿洲,伏允很有可能躲在那里,引导全军穿行戈壁滩。走到沙漠深处,许多将士水已喝干,一天多滴水全无,嗓子冒烟、唇裂眼花。党项人教他们刺马饮血解渴,人人下马,牵着瘦弱不堪的战马步行,终于走出了沙漠。

侯君集在乌海(今青海兴海)追上了伏允可汗,大败其军,杀敌数千,俘虏一万,包括多名王爷和伏允的妻子,缴获牲畜五万头。伏允可汗率领一千多骑兵逃进群山之中,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部下纷纷离散。

李靖率领的北路军进展顺利,在曼头山截住数万吐谷浑军民,缴获十多万头牲畜,接着先后在牛心堆、赤水源又两次大败吐谷浑,俘虏数万人。

唐军穿越沙漠追击伏允

唐军乘胜进军,再度穷追千里,经过积石山河源,一直打到吐谷浑西陲且末(今新疆且末)。伏允走投无路,自杀身亡,其部众出山投降,吐谷浑灭亡,李靖向京师告捷。

李世民吸收了吞并东突厥消化不良的教训,只将青海湖及以东地区划归唐境,仍保留吐谷浑国,国王由唐朝册封。伏允的长子慕容顺在长安为质多年,李世民封慕容顺为西平郡王、趉故吕乌甘豆可汗,将其送回吐谷浑,并留下李大亮及三千唐军以为声援。吐谷浑经此一战,全国的青壮死伤大半,牲畜也损失五十万头,国土中最富饶的青海湖东部地区被唐朝据为己有,吐谷浑西部大部分是戈壁滩和沙漠,再难恢复元气了。

635年(贞观九年)八月,李靖率领大军凯旋回京。利州刺史高甑生状告李靖:“在征伐吐谷浑过程中,李靖与党项首脑细封步赖、拓跋赤辞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又多次借故给党项支付重金,其中牲畜二十万头,绢帛数万段,李靖这是在以私恩结交党项,图谋不轨。”

高甑生出自秦王府家将,是跟随李世民十多年的嫡系,高甑生的状告,直戳李世民最忌讳之处---结交私党,立刻下令将李靖下狱,交由刑部审理,为慎重起见,派德高望重的魏征、高士廉做主审官。

李世民没有想到,李靖入狱引起轩然大波,朝臣众将纷纷上表为李靖分辨,而无人附和高甑生,就连与李靖有私仇的唐俭也没有出来落井下石。

魏征、高士廉向李世民回报审查结果,高甑生所告的每件事情均是事实,这些实情与当时的参军记录,和定期上报朝廷的战报的内容都一致。现在的问题是,李靖是否夸大了党项人的作用,为谋私利多给他们钱财。

魏征说道:“从党项人能全歼李道彦二万兵马来看,党项人的实力毋庸置疑。在击败吐谷浑之后,是否该用重金请求党项出兵相助,我访问了侯君集、李道宗等,他们都说请求党项出兵共同追击是必要的。我们的结论是,李靖'图谋不轨’并无实据。”

李世民没有表态,让二人告退。

李世民单独召见侯君集,细问对李靖看法,侯君集答道:“党项人名义上依附我朝,实际上并不驯服,若不出重金收买,他们不会出兵相助。这次深入大漠追击伏允,我才体验到沙漠变幻莫测,气候严酷,若无他们引路,几万唐军极有可能迷失在沙漠中。”

李世民听了点头认可,李世民之所以看中侯君集,除了侯君集坚定追随自己外,还因为他有主见,并能直抒胸臆,不矫情。

李世民在朝堂上宣布李靖无罪,官复原职,高甑生构陷上官,犯诬告罪,流放幽州。李靖功绩得以记录史书,被后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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