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崔启昌:【乡下,那些不曾模糊的面孔】(二题)

乡下,那些不曾模糊的面孔(二题)

文/崔启昌

日子紧巴的勤快人

正月初一,云龙和老婆的身影又跟上年一样出现在村西岭簿板台上。老婆赶驴,云龙推车,俩人迎着寒风往地里送粪的场面对村人而言应该是帧老图景了。

簿板台是地名。那个地场土层浅、地力差,加上地势高,缺水,啥庄稼长着都费劲。

“人勤,地不懒。”云龙记着爹娘传下来的话。

“只要施上肥,不愁庄稼没收成。”云龙念叨来念叨去的这句话里有爹娘话中的意思。

“庄稼一枝花,全凭肥当家。”日子久了,老婆的话里也有了同样的意味。街坊听了,都随起一句民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懒人当不了庄户人。种、管、收、藏,一年四季哪个当口懒了,庄户日子就会像断线的珠子,扑楞楞撒的满地都是,想串也串不囫囵。云龙和成家三十多年的老婆都懂这个常识。

大包干新政实施开来,“勤快”二字就一下子摆上了云龙家的台面儿。爹娘留下来的老屋黑而且窄,不过,过惯苦日子的云龙两口子不怵,说,只要勤快,就能叫簿板台那个地场长好庄稼、打若干粮,或者出不少油。

“刮风抬石头,下雨打苫子。”老话的意思是说,当庄户人苦,忙了家里忙外头,忙园忙地忙牲口,整日不得消停。

说归说,庄户人也是人,能不能苦中找到乐。忙里愉个闲,这得看自己有没有能耐。

云龙好像一点能耐也没有,老婆也没有,两人都信只要勤快就不会饿肚子,只要勤快就能住上亮堂宽大的屋子。

攒粪、施肥,是让簿板台那地场的地提级增力的唯一法子。云龙和老婆掂量过爹娘留下的话,不轻易认旁理,早出晚归,像两头驯服了的黄牛,拉上绳套便一犁耕到头。

平日,老婆炒菜煮饭攒草木灰,云龙拉土垫圈,沤猪粪、羊粪。天井里散养母鸡拉的屎云龙也很看重,每每便颇为认真地收集起来。雨天,水过后,“漾沟”里外沉淀的污泥云龙也宝贝似地挖出来,入堆当肥。隆冬,天蒙蒙亮,云龙像早年爹一样背起粪筐沿村梢儿转悠,拾一坨坨冻成冰疙瘩的狗粪。离腊月根儿还有段日子,云龙家老屋屋檐下、墙角处的粪堆就多得搁不下了。

“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就动手。”惯例似的,云龙和老婆成家二、三十年,干活早有默契。“简简单单拜个年,别误了送粪。”年初一,街巷间爆竹稀疏在响,街坊“过年好,过年好”的问候声还在声声入耳,村西去往西岭簿板台的羊肠小路上便晃荡起了一幅熟悉的图影:前者赶驴,后者推车,两厢由低趋高,弓背上行。

白驹过隙。一晃,人便顶不住时间的折腾了。七十多岁的云龙和他七十挂零的老婆扶不稳车也赶不动牲口了。大包干后两口子转眼干了几十年,可还住爹娘留下来的老屋子。“黑,我刷了涂料;窄巴,好在没多东西搁,屋小住着暖和。”住新屋大房子的邻居拉呱说起这个话题时,云龙和老婆像是商量过一样,连话音儿都一点不差。

土地流转,集约种植,云龙在村里倒数第一个签了名。有年年底,村西簿板台那四亩地猛地给他换回一万多块流转钱。云龙和老婆围在炕头一合计,加上给蓝莓基地看大门挣的钱,一年添了近四万块呢!“这得种多少年地呀?”望着那么大个数,老婆也感到吃惊的很。

“种地光勤快不中,土、肥、水、种、密、保、管、耕,这八个字缺了哪个都不成,当庄户人也得用好脑子,脑袋管着口袋哩!”

女婿在临县农口当技术员,头次上门时就解了老丈人的疑问。听着小辈们的话,云龙想随上几句,不想却一下哽咽住了。末了,他磕了磕烟锅子的灰渣子长嘘一气:“唉!如今,我这把年纪不饶人了哟……”

 “一根筋”

“不当官,不当将,有事比着没事强。”

“一根筋”就认这个理儿。“多干点营生,都是当庄当疃的,给钱,咱干;不给报酬,咱也不能光站着呀!”

“一根筋”叫张俊,上学不多,但念个报纸,唱个选票啥的溜道,磕跌的时候少。仗着这点能耐,他守着队长拍胸脯:当记分员。“我奉献,啥报酬不报酬的,信我就中。”

记分员这个活儿往小了说事关家家户户,老少爷们吃喝拉撒就靠着出力流汗挣的工分。“工分工分,社员命根儿”,记不好,一有落漏,人家脑怒不说,暴粗口、动个拳脚也得挨着。往大了说,关乎人品德性,一疏忽,往后做人人家都低看几分。

就这活儿,平常队长“任命”都少有人“接旨”,张俊都老大不少了,竟脖子一梗,大呼小叫要干,而且还信誓旦旦:“队长,弄不好,你揍我。”

当年端午一过,张俊就上任了。他卖了一把鸡蛋,买了一个新纸夹子,比着尺板划了格子,把全队靠百个劳力的名字一个不落地填了进去。后晌吃饭他在家里先搁筷子碗,“我记工分去了。”话出口算是跟老婆汇报,老婆头点得很郑重。张俊言罢,便左胳膊夹起纸夹子出门,大步往队部里走。

昔年,队里派次日的活儿都是后晌记完工分后副队长发话。耕地、施肥、抬粪、推车营生多的是,整劳力、半劳力,一天干活的、半天出工的,记分员都得记在脑子里,一马虎,后晌再就着灯烟一呛,脑瓜子很容易变成一滩糨糊,欲想想不清,要理却更乱,这个状态偶有一回两回无妨,多了,座位赖都赖不住,光社员的唾沫星子就能淹的够呛。

张俊行,毕竟喝过几瓶子墨水。副队长派活儿,谁明日干啥,谁有事告假,人家记也不记,脑袋一晃悠啥事记得仁是仁、糠是糠。后晌,老少爷们儿一凑堆,他照着纸夹上早写好的大号一个个叫,干什么活儿,出了多长时间工,随报随在脑子里核对,随即多少工分也在纸夹上记好了。天天这样,张俊没出过错。每月月底张榜,队里好几十号劳力都点头,都无话可说,都服他工分记得好。

张俊很骄傲,骄傲得有些找不着尾巴。有年忙秋,公社干部下队悠逛,听说后就当面夸了张俊几句,张俊竟一时飘飘然,激动地说话都发颤。稍稍静了静,就表态:“只要信俺,记工分一辈子出不了事。”

说实在的,记工分技术含量没啥了不得,可张俊把差事干得很漂亮,还受了上头干部的夸奖,不容易。更可喜的是,这个能耐还给他带来了桃花运。另一个队的纪家二女儿发话非他不嫁,说人家张俊公正、诚信、认真,是个好人。张俊取纪家二女儿进门时都快四十了,村人都说要是没个真能耐、真本事,张俊恐是得打一辈子光棍的。

张俊正直认真是真的。有回,队里有个在公社上班的邻居接二连三到他家里拉呱聊天,还拉张俊出去喝了一次闲酒,逢集时又给张俊送了两刀肉,说让他给怀了孩子的媳妇补身子。张俊不傻,他防着呢!果然,那个邻舍提了个给自己家人悄没声地多加些工分的要求。张俊文化不深,可他明事理,这种龌龊事他始终没依,急到红脸,他把两刀肉甩给人家,大叫:“再叨叨,我告你。”

“一根筋”的外号自此更响了,传的也更远了。

张俊其实不愿意村人这么叫他,他觉得这里面有不拉理,虑事不周,认准的路牛马驴骡都拉不回来的意思。村人们不管,见面照叫不误。久了,张俊也不拗了。前些年,村里有后生也这么叫,张俊起先不悦,后来,老婆开导说,叫你“一根筋”身上去不了斤两,烦的没理由哩!再后来,后生叫他“一根筋”,他常是笑笑,算做了应答。

张俊走的时候七十刚过。其时,村里大伙儿种地都大包干八、九年了,工分和记分员早都成历史了。

本文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者简介

崔启昌(笔名,铁山、西崖),青岛人,中共党员。现居青岛市黄岛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黄岛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岛市黄岛区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注重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9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发表在地(市)级以上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纸和文学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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