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洪芜：【城堡里面有什么——读铁舞的诗】
城堡里面有什么
——读铁舞的诗
文/洪芜
铁舞的诗，不似那种浅显直白，一览无余的口语诗，他的诗写得含蓄，迂回，读他的诗要费一番功夫。铁舞的一首首诗就像是一个个城堡，我一个远道而来观风景的人自然是想要进到城堡里面去，看看城堡里面都有什么。可是，围着城堡转了一圈，甚至几圈也摸不到门，或者是摸到了门也进不去，这个时候反而觉得在外围看看，即便多转几个圈圈也不错，毕竟来都来了。
三秦文学
用诗歌干预现实生活。这种干预不是消极低沉，是积极向上的。诗人触角敏锐，他的许多诗敢于针砭时弊，刮骨疗伤。比如这首《海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海已不是原来的样子。没有蔚蓝
我在它的包围中，灰色的
喧嚣把我淹没。
鱼群在我开口时游上我的嘴唇
又从我的嘴里游了出去
我静静地坐在水泥石柱上吐纳浊流
海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不再辽阔
我在它的逼近中，刺激
有力而无边。
在我入静时 风暴
将我全身的呼吸打翻
惟几个词语在我体内驻足
我计算着坠落的一刻 或有
意外的收获 我吐纳
浊流 尽管
海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在诗人眼中“海”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诗人很痛心地用了大量诗句，包括诗歌的第一节，第二节前半部分，给读者呈现出现在“海”的样子，并用了“没有蔚蓝”，“灰色的”，“喧嚣把我淹没”，“吐纳浊流”，“不再辽阔”，“逼近”，“刺激”，“风暴”，“呼吸打翻”等等来描述。这是一个让人窒息的环境。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去，诗人用积极向上的心态去干预，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的斗志，正如他在诗的结尾处，笔锋一转写到:“惟几个词语在我体内驻足/我计算着坠落的一刻/或有/意外的收获/我吐纳/浊流/尽管/海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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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透着神秘的色彩。铁舞的诗不是平辅直叙，让你一眼看懂，他的不少诗中透着神秘的色彩。让人阅读时停留良久，反复咂摸。似乎已经读懂，似乎又并没有弄明白。比如《２０００年的第一首诗》，诗的结尾处这样写到:
我们的消息让众人惊讶：
在高速公路上
——尽头
升起一蓬神秘的火光
曙色瀑布般落下
风把我们挟裹而去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消息呢？在高速公路尽头，“火光”升起，“瀑布落下”，“挟裹而去”，读来让人心悚。
又如《电梯口的花——代拟在一个惊悚之夜》，整首诗读下来都给人一种诡异，神神秘秘的感觉。
《电梯口的花——代拟在一个惊悚之夜》
电梯口
一盆小花
总让我闻到一种异香
别人都闻不到
只有我闻到
（我问过别人）
还听到一阵
乞乞缩缩的哭声
不知从那里传来
一个小女孩问我：
阿姨，你怎么哭了？
我想摸摸她的头
却摸不着
电梯的门
一开一闭
一开一闭
我走进去
它上升
上升
一直上升
没有停过
我兴奋极了
快到云端了
忽然听到有人喊：
——老瑞！
你回不去了！
我害怕了
大声惊叫：
啊——
阿——
——晃荡
一下
跌在一张床上
早晨
我看到
电梯口的小花
倒在
我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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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烙上了地方的印痕。铁舞是上海诗人，他的不少诗明显地带着上海股市生活的气息。上海是一个国际金融大都市，上海的生活离不开股票。比如这首《2002年9月，一个周末的夜晚和一个周日的下午》，第二节这样写到:
坐在居室的窗前
窗外的天空布满乌云
几条家养狗
訇訇的吵声叫得心烦
前天早晨上班途中
公交车抛锚在高架路上
一个带着钱包的35岁女人
和男司机争执起来
耽误了她上证券公司的时间
那阵尖叫唁骂让整个车厢的人
巴嗒——巴嗒—— 傻眼
好象对过房间里的装修工
此刻正在向墙壁打枪
这首诗不是写股市的，但诗人选取的这个细节却让读者了解到股市对上海人生活的影响，所以印象比诗人其它着意写股市的诗还要深刻。
铁舞的诗是一座座城堡，值得细细地看，即使一时半会看不明白，进不到里面去，在外围看，也别有风景，说不定，转着转着，不自觉地就走进去了。
佳作欣赏
附：铁舞城市诗(六首)
铁舞，上海作家，在城市里写诗，出版诗集《瞬间伊甸园》《山水零墨》《手稿时代》《雪地的音乐》等。
三秦文学
01
徐光启夜观天象
半夜一点 你还在
工作
那根长筒望远镜
一定是西洋的
为什么白天不能看
为什么黑夜是宇宙的底色
如今你一定站在云端
地球成了天的一部分
我们是处在黑夜里吗？
想象光明
我的渴望
一个少年站在你的位置
问他爷爷——
“光启”的含义
我拨转
天堂的电话
光在窗外
伴随鸟鸣
早晨三点
我醒来
三秦文学
02
消 息
死去的企鹅还会落泪吗？
你们要知道百分之七十的企鹅要灭绝
那会怎样呢？
这也是阳光下的寓言
电视里的环球新闻站
在报告一条可怕的消息：
一块巨大的浮冰
让北极的企鹅遭遇厄运
快端正你呼吸的姿势
静默十分钟想想
一个早晨我都在想这件事
想揭示生存的真相和谎言：
太阳知道
死亡之后不会再有死亡
企鹅生存不了
我们还能生存多久？
我闭上眼就看见他们从从容容的队伍
三秦文学
03
石 雕
那个人 是
一块石头
坐在繁星下
他想和你说些什么
关于飞鱼的自由
关于野草莓的甜美
关于池塘边上一个金色的梦
或者 干脆他想说
说我们这就走吧
去天涯海角
其实 这
都是我的猜想
他什么都不能说
无论是在白天
还是在黑夜
那个人 是
一块石头
坐在繁星下 想必
是在梦里
从前的事和现今的事
叠在一起
有些事情消失了
如听飞逝的鸟鸣
有些事情浮现了
似逢瞬间花开的惊喜
也许它还会显灵
不过 我想问你
倘若
一块石头
它自己会动
那是为什么？
三秦文学
04
快餐厅里的分别
怀着 一天的奔波和劳累
我在快餐厅里咀嚼最后一粒
玉米花的香味
你读完最后一行诗句，丢下
一支黑色的笔，让我书写月亮
倾泻的银白的曲子
你站起身欲赶最后的班车
十四个明亮的灯盏悬挂着 在左右
两扇门之间游移不定
我看到月光比我的心提早抵达
你的花园
三秦文学
05
２０００年的第一首诗
城市透明的幕墙
是一排排玻璃栅栏
月如银币挂在天上 城市鱼群
腹部贴着沥青路面摩擦
辽阔之夜 大地有点累
今夜我无法追忆很多很多
天鹅酒家正在举行一个朗诵诗会
我们的消息让众人惊讶：
零点， 在高速公路上
——尽头
升起一蓬神秘的火光
曙色瀑布般落下
风把我们挟裹而去
三秦文学
06
小旅馆
旅馆的窗外车流喧豗
上海共和新路高架桥胚体横过窗户
一个下海做石料的诗人
这一刻“心远地自偏” 和我说话
说李清照的《醉花阴》
说陶潜的《饮酒》 不能采菊东篱下
只有帘卷西风仍是
苦不能与鸟相还
我坐一个床头
他坐一个床头 酒瓶在水泥地上
脚踩被褥 膝盖耸起
一支烟在他的指间熠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 躺下
烟中有真意 一个大羊泡
愤世嫉俗地起伏
突然 走廊里的灯亮了
作者简介
洪芜，广东省作协会员、中山市诗歌学会理事。在《诗刊》发表作过诗歌，出版诗集《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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