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唐赵芳/渐行渐远的水缸

西南作家散文

渐行渐远的水缸

唐赵芳(广东)

水缸是一种陶土烧制的盛水器具。在上世纪改革开放以前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水缸。

数数我家的水缸总共有12口。其中大的有3口,中的有5口,小的有4口。小的是从学校带回来的,大的是那一年粮食丰收,“北捞”用单车载来乡下卖与之买来的,其余的是分家时分来的。

应该说,最久的水缸是从家中分到的。经过岁月沧桑,有的缸身出现裂纹用铁丝圈住缸嘴以及缸底以防破裂,有的缸肚漏砂眼用水泥填补着,有的缸身留有洗不净的白灰痕迹。

看着一口口存放在屋棚里苍老的黑褐色水缸,我一下就想起小时候放在灶屋里的那口水缸,也就想起母亲挑水下厨做饭炒菜的身影。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灶屋里的那口水缸很大,能装四担水。它放在灶的一角靠墙方便取水的地方,做饭炒菜用水时,只要一转身就可以用瓢从缸里将水舀出,倒进锅里。

水缸记证着我母亲的艰辛。记得在我未分家之前还没有自来水,家中的吃水都是靠母亲挑的。那时候,实行生产队集体劳动,为了不误出工,母亲总是天还未亮就起床,先挑起水桶到露天井头打水,然后挑回来。或是前天晚上就准备好下一天的用水。水井离我家不是很远,大概有100米左右。水挑满缸后,母亲就开始下米做饭炒菜。等饭煮熟菜炒好就到了出工的时间,母亲急促地吃饭,就出去做工去了。有时候,因为忙不过来,当天没有储备好下一天的用水,新一天早上又碰上取水的人多,等候怕担误出工的时间,母亲只好先挑一担水回来把饭煮好,到生产队劳动的时间了,就得去参加生产队劳动,收工回来后再继续挑水,常常是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对于母亲的艰辛,我总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年纪稍大些,每次放学一回到家,我总是先欣开缸盖看看缸里有没有水,如果水缸水不多,或空着,我就知道母亲又来不及挑水就到生产队劳动去了。每每遇到这样情况,我把书包一摔,急忙地拔上一二碗饭,就挑起水桶去水井挑水。说实在话,那时的我个子还是很矮小的,那挑的起大人挑的水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把长长的桶绳梱绑短,挑着水桶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井头。大人挑一担是满满的,而我挑一担仅是大人挑的二分之一。好不容易把水挑了回来,得慢慢地放在缸边,先用瓢一瓢一瓢地将桶里的水舀进水缸里,桶里的水少了,就用双手抓着桶耳,用力地将桶提到缸口,再将桶里的水倒进缸里。

水缸的水是不能缺的。能可缺一天的粮食,也不能缺一天的水。一口水缸每天盛放的是一家人一天的吃用水。水是活着的诗,水缸是一个日夜静悟的诗人。水缸盛的是生命之水。它仿佛是大地深处一条血脉奔涌的河流,哺育着我们成长。曾记得,一年四季,尤其是夏天,天气非常的炎热,无数次我放学回来,或者是到外面玩耍归来,喉干舌渴的时候,我总是走向水缸,随手欣开缸盖,拿起瓢子,打上一瓢水,咕咯咕咚地喝个不停,实在地说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比现在喝矿泉水还要爽。

水缸不但是盛水的器皿,还可用它来盛稻谷杂物。当年在生产队分到的稻谷、晒干了的薯干、花生等都要用缸来储藏。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盖了一间新的瓦房。听母亲说,那年盖房费去了所有积蓄,造成度日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但那一年天助我也,我家种了很多萝卜,到了收获的季节,父亲将萝卜拔运回来,用刀把萝卜剖开,然后用竹篱围成一个圈,圈底下铺着一层稻草,再将剖开的萝卜一块一块地涂上粗盐放进竹圈内,经过双脚反复踩踏后,最后铺上一层稻草,搬来大石头重压着。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又将萝卜从竹围中掏出来,一块一块地铺在城上晒太阳,傍晚,又将晒太阳的萝卜收起揾盐堆放在竹围里,还是照样在顶层铺上稻草并用石头重压着。这样反复的晒、收、晒,大概一个星期左右,青萝卜变成咸萝卜干。母亲就将萝卜干放进缸里,并将其压严压实,然后盖上缸盖。吃饭的时候,只要打开缸盖,掏出几条萝卜干洗净就可以伴饭。有时候嘴闲了,也从缸里掏出几块洗净嚼吃。萝卜干味道可美着呢,香喷喷的。也就是那年,那缸萝卜干使我家度过没钱买菜的困难时光。

水缸派上用场的还有用它来窖猪食和腌制酸菜。记得每年收获的番薯除刨成薯丝晒干缸存以外,收获的薯藤母亲用刀将其切碎,一部分煮熟喂猪,另部分放在缸里窖起来,等到猪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再用来喂猪。还有每到冬季,母亲就挽起衣袖,把收获的青菜放在城上晾晒后一层一层地放进缸里,并一层一层地撒上盐巴,最后找来大块石头压在上面,不过几天,腌制的青菜变成酸菜。搬开石头,掏出酸菜用清水冲洗,就可食用了。吃不完的腌菜,母亲又把它放在水桶里挑上市场去卖。经腌制后的酸菜,比青买的价钱要高出很多。

其实,我家的水缸很少有空闲着的时候,即使有空闲着的也常常被借用。说实在话,那个年代,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的水缸。有的家庭条件不是那么好,还缺缸用呢?为此,水缸也成为村中常被相互借用的器具。每逢村上娶亲送嫁摆酒席,我家的水缸常会被借去盛水做饭炒菜。还有生产队每逢播种季节,我家的水缸都要借用几天,等浸泡完种子才被送回家。还有村乡上盖房子需要用水缸盛水和灰浆,也来我家借。

水缸不但见证了我母亲的艰辛,还见证了我母亲的善良。有时水缸借给邻居不小心弄破了,我母亲也不所在乎,不要其赔偿。记得有一年,村乡上有一邻居,没米下锅,来到我家借谷,本来我家就没有更多的谷物储备,但母亲还是打开缸盖掏到缸底借了,母亲还盯嘱那位邻居拿回去煮给孩子们吃个饱,免得孩子们受饿,不用还的。当借谷的那位邻居走后,我问母亲有借有还,为什么借出去的谷不用还?母亲对我说,虽然咱家穷,但比咱家穷的没米下锅大有人在,咱家的谷虽借出去了,但咱家还有番薯干顶着呢!现在每每想起母亲这些话,我非常敬佩母亲!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社会发展了,农村有了电,家家户户都钻打了机井,安了水龙头,只要一扭水龙头,水就从水龙头里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昔日用水缸盛水也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历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离开乡村当上教师,后来成为公务员,改变了做农的身份,不种田地了,也用不上用水缸来盛粮食、腌制酸菜了。水缸只是空闲着。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舍不得丢掉水缸。因为水缸不但见证了母亲的艰辛,也铭刻着母亲的善良和大度,更让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挑水的历史!

唐赵芳,广东省徐闻县人。大学本科毕业,湛江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原现代书法研究会会员,蔡文姬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和“签约作家”。喜欢弄文舞墨,以我之笔写我之心。作品散见《贵州日报》《云南日报》《广州日报》《中国文学》《青海湖》《西部散文选刊》《作家报》等报刊杂志。参加全国性比赛多次获奖。获“中国旅游散文创作金牌作家”、“全国文学艺术精英人物”、“德艺双馨优秀作家”称号。出版论著《改革与发展研究》、游记《一路风吟》、散文评论集《芳草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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