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凤波拂云篇(二十六)
[何铁手]说: 师父弟弟,他们定要自寻死路,你又何必再管这些闲事?你一片真人赤忱待人,旁人还疑心你耍诈藏奸,把你的忠告当做耳旁风,决计不肯领情呢。
[谢衡]说: 袁大哥虽缺了几分果决,但他既以诚信待我,我自以义气相报。其余人如何猜忌生疑,本也不放在心上。只可惜了当日泰山之巅,多少英雄豪杰,一腔报国热血!〈喟然一叹,似将沉郁与不平尽数吐出,眉宇渐渐舒展〉
[夏青青]说: 各人自扫屋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吧,圣人大菩萨!等你的手下士卒都用上了这种连发火铳,管他什么鞑子铁骑兵,还是那群乌合草寇,都叫他们——砰!砰!砰!全杀它个干干净净。
[谢衡]说: 有了这把火铳做样本,接下来就是招募能工巧匠,仿造机簧,让迅雷营的弟兄们各个都能用上。是了,青青,〈从怀里一对红白玛瑙玉如意,晶莹剔透,闪闪生光〉,请你转赠给今日之战的最大功臣,就说——为师多谢她了。
[夏青青]说: 〈扑哧一笑〉你倒也会避嫌,真做作!要我说,这玩意儿看着好看,可又不能当发簪,又不能戴身上,可比不上何姊姊拿出去的两对耳环呢。
[何铁手]说: 徒儿多谢师父弟弟!〈喜不自胜,双颊染晕〉亲亲妹妹,你怎么忘记这东西的本来用处了?以后啊……我天天给你挠痒痒,喜不喜欢?
[夏青青]说: 师父好色,徒弟流氓,都不正经!〈又羞又恼,挥拳便打,与【何铁手】又嬉笑着闹做一团〉
[谢衡]说: 〈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叹,几分感激,几分释然〉……
[阿九]说: 谢公子,君实有大恩于寒家,小女此来,特为拜谢。个中缘由,还请留步,小女自当见告。
[夏青青]说: 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有什么话,尽可光明正大直言,何必鬼鬼祟祟?谢衡,别多管闲事。
[阿九]说: 夏姊姊不喜欢我,阿九也无可奈何。只是谢公子的大恩天高地厚,为小女报了血海深仇,请先受我一拜。〈轻提裙摆,盈盈拜倒〉
[夏青青]说: 装甚么嫩?你年纪只怕比我还大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二少,你可小心着,别中了贼人的诡计。
[何铁手]说: 好啦,青青妹妹,我这师父弟弟可是“惜花六如”,不知有多少美貌姑娘,就打着什么报恩的名头来亲近他,又不是头一回见了。咱们自去乐咱们的,嘿嘿。
[谢衡]说: 〈侧身避过,抬手虚扶〉姑娘快请起来,不必行此大礼。你我素昧平生,在下怎知你仇家是谁?既是无心之举,又如何觍颜以恩公自居?
[阿九]说: 〈双目莹然〉小女朱媺娖,三位亡兄名讳,大哥慈烺、三哥慈炯、四哥慈炤。
[谢衡]说: 「朱慈烺?!那不是故明崇祯帝的太子?慈炯、慈炤,……听闻朱明皇室辈分排序,有诗“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如此说来,眼前这位姑娘不就是……」〈下意识去看她左臂〉
[阿九]说: 甲申国难,闯贼入京,那时小女年方六岁。为免受贼寇之辱,先妣悬梁自尽。昭仁殿上,先考提剑欲杀我姊妹,二姊长平公主舍身相护,被先考斩去左臂,先考为满地血迹所惊,一念之慈,径奔煤山殉国,却留小女偷生至今。
[谢衡]说: 原来姑娘就是当年讹传为毅宗烈皇所斫的昭仁公主。〈敛容正色,长身一揖〉不知故明公主驾临,外臣有礼。
[阿九]说: 〈凄然摇头〉姊姊身受重伤,与我栖身于外祖周氏府邸,昏迷五日后方才苏醒。那时有忠心侍卫来营救,姊姊却伤重难行,便只救走了我一人。后来满清鞑子入关,为笼络天下汉民,令姊姊和驸马周世显完婚,又说我在昭仁殿被父皇杀死,才宣布我是所谓的“昭仁公主”。其实父皇给我的真正封号,乃是坤兴公主。
[谢衡]说: 是,外臣拜见坤兴公主。大明毅宗皇帝以国君死社稷,其烈感天动地,神州万民无不思怀。今以渺渺之身,得见公主凤驾,实不胜惶恐。
[阿九]说: 素闻惜花公子以布衣而傲礼列国君王,亡国孤萍,哪敢在尊驾面前妄称什么公主?兄姊弟妹中,我年齿排序第九,父皇常唤我“九儿”,如公子不弃,只管称呼“阿九”便是。
[谢衡]说: 在下本就是个没规矩的人,既是公主也这般吩咐,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拱了拱手,展颜一笑〉阿九姑娘,你今日特意来寻在下,莫非是为了五台山一事?
[阿九]说: 〈轻轻颔首〉李闯一个贼寇,逼死了我父皇母后,还知道善待大明皇子来收买人心。可怜我大哥慈烺、三哥慈炯、四哥慈炤,没死在流贼手中,却被那自称替大明报仇的满清鞑子杀害!姊姊和姊夫悲愤之余,成亲当日饮鸩自尽。我那时虽然年幼,也早将这亡国破家之恨衔于心中,誓与鞑虏贼寇不共戴天。
[谢衡]说: 『劫难半生同命鸟,花烛夕照无涯岸。落絮飘零江山劫,双枝有树帝女香。』长平公主与周驸马殉国于乾清宫前连理树下,以百花冠替代殓装,不为鞑子藻饰太平,一曲《帝女花》传唱大江南北,不知令多少华夏儿女为之涕泪。阿九姑娘,逝者已矣,我等生者唯有努力奋进,奋战不息,待到华夏重光之日,方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阿九]说: 自古无不亡之国,可我凤阳朱氏一门遭遇尤为酷烈。〈泪水涔涔而下〉除了我父母兄姊,还有成千上万的朱氏宗亲,从亲王郡王到奉国将军镇国中尉,都被鞑子当做猪狗一般宰杀。菜市口人头一排排落地,就像是滚西瓜……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好端端的在五台山吃斋念佛!
[阿九]说: 那人的消息传出来后,师门长辈、父皇旧部,一个个语多推搪,不肯出手。人人都对我说杀他于国家大事无补,还不如让他活着忏悔罪孽。呵呵,我也多想大哥三哥四哥他们活着啊,平民布衣也好,为人仆隶也好,好死总不如赖活着吧?
[谢衡]说: 〈心神激荡〉阿九姑娘,我五台屠蛟之举,素来毁多誉少。就算反清同道中间,客气的也说我行事太过偏激,更有许多人背地骂我是沽名钓誉,只不过是杀了个一心悔过的老和尚,不肯给他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今日得你一言,我终觉这份辛苦是值得的了。
[阿九]说: 这些年来,我亲眼所见,天下自命侠义之士是有很多,满口反清复明的所谓英雄豪杰也是成千上万,可是又有几人当真肯豁出性命,替我一个孤女去报血海深仇?〈声音哽咽,潸然落泪〉万万想不到,竟是谢公子这样一个宋人,不曾食大明之黍,却甘冒奇险,五台诛凶,替小女雪了杀兄害亲、灭国覆家之恨。
[谢衡]说: 那人在五台山,也算是少林寺及其背后的佛门势力,与满清皇室的一笔交易。那些个前辈高人,非要找出种种借口不肯出手,无非是碍于满清势大、少林庇护,不愿轻撩虎须罢了。也只有我这不识其中利害的后生小子,甘冒这天地之大不韪,从此不但与满清结下死仇,并与少林派成为对头。在江湖中处处碰壁,被他们当做“佛敌”喊打喊杀。嘿嘿,个中甘苦,唯有自知。
[阿九]说: 谢公子志气高远,一时得失何需介怀。你手刃虏酋,让几位家兄得以瞑目九泉,恩深如山似海。阿九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只不过……〈红潮涌颊,嘴角微微上翘〉君之如花美眷,佳期似锦,所在多有,而小女早将真心,许给了另一位当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