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能消不世狂——黟县诗人汪石青在宣城
黟县诗人汪石青在宣城
童达清
微信版第461期
每当我们读到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常常对焦仲卿和刘兰芝这段矢死不渝的爱情叹惋不已。历史的悲剧总是不断上演的,民国初期,黟县诗人汪石青同样重复了一幕类似的悲剧,而这幕悲剧故事的缘起却在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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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石青(1900—1927),原名炳麟,字石青,一字矞雯,别号玲山怪石,安徽黟县人。光绪三十三年(1906),汪石青年六岁,即随父母移居芜湖,时其父汪云雏在芜湖长街开设茀康号布店(今芜湖市中长街16号)。汪石青在芜湖先后就读于圣雅阁中学、萃文中学,完成了小学、中学学业。自十岁起,他即从芜湖名士江绍明(号荔裳)学习古文诗词,打下了坚实的中国古典文学的基础。
1918年2月,汪石青遵母命与同邑西递村的胡耀林长女胡淑媛(字俪青)结婚。婚后汪石青于故居旁辟“俪乐园”,其妻胡淑媛亦能文史,“伉俪至相得”,汪石青“左图右史,几案纷披,手不释卷,口不绝吟”(胡嘉棠《汪石青传》),过了一段悠闲的隐士般的惬意生活。
1921年初,因其三叔汪龙金(字礼卿)在宣城孙家埠经商,汪石青曾至宣城看望其叔。四月,汪龙金回黟县续弦,汪石青再随其叔至宣城,从此常年遂居于宣。此时的汪石青创作热情极高,自黟县至宣途中,他即作诗四十余首,后结集《出山吟》出版。至宣城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将《孔雀东南飞》改编成传奇《鸳鸯谱》十折,连续在《芜湖报》《上海杂志》刊载,后又出单行本。
1921年7月,汪石青由宣赴芜湖,“发舟敬亭山,泊舟杨四渡。维时秋七月,烟水如横素。新月上悠悠,狂吟起散步。”(《坠水》,《俪乐园诗集》卷四《宛中吟》)结果,在杨泗渡因醉酒不幸落水,事后追忆,汪石青虽诙谐自嘲:“李公豪而狂,屈子清不污。幸哉两先生,今宵都未遇。不然便相邀,把臂大荒去。”但此次落水事件导致他后来肺部呕血不止,精神受到很大刺激,落下了病根,亦为他后来悲剧性的结局埋下了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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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这是汪石青一生过得最愉快的一年,也是他创作成果最丰硕的一年。这年春,他在宣城创建南楼诗社,创办《南楼诗刊》,每月两期。(汪石青这一时期的诗作后结集为《南楼吟》刊行)
汪石青的诗社活动得到了时任宣城县知事李諴的大力支持。李諴(1878—1928),字仲琴,一字如襄,号眉庵,又号匏园,广西临桂(今桂林)人。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1913年曾入安徽巡抚倪嗣冲幕。李諴也爱好写作诗词,著有《匏园诗存》,同气相得,李諴给予了南楼诗社许多财力与舆论上的支持,也时与南楼诗人们吟诵唱和。
同时,汪石青将许多古典诗词的爱好者召集到自己的麾下,一时宣城名士云集,如宣城吴墨农、潘春暄(字炎初)、王一樵,旌德王鸣(字缩天)、朱农(字幼词)、王本焘、陈洁瑜(王本焘之妻),桐城张伯英、黟县胡嘉棠(字荫南)、巢县郭幼解(字希侠)、安化王律侨等,他们敬亭登高,“万绿丛中缓辔行,松声一径叩柴扉”;府山晚眺,“日落树横烟,平芜望渺绵”;或宛溪泛舟,“中流泛桂棹,临风唱鹧鸪”;或葛楼小集,“宾主联欢半熟生,举杯聊各话衷情”;诗酒歌会,文学气氛十分浓郁。胡嘉棠在《汪石青传》中曾这样记载当时的盛况:
君(指汪石青)客宣州,创立南楼诗社,以文会友。一时名士,如朱幼词、王缩天、王律侨、王榆省、陈洁瑜、张伯英辈皆翕然集纛下,推君为盟主。余时同客,亦附骥焉。月一二集,分题刻烛,四方更折柬相投。君第其甲乙而进退之,最其佳者揭之报端,予夺允当,于是名益盛。君豪于酒,健于诗,每集辄把盏拂笺,警句挟沚鲖而出,一座击节嗟叹。
汪石青常将诗会上的佳作投寄芜湖的《工商日报》等报刊发表,宣城南楼诗社的名声越来越大。不久,歙县汪阿秀(字琼芝)就慕名而来,跟随汪石青学习作诗弹琴。“(阿秀)性慕风雅,爱君之诗,脱金钗为贽,请受业为弟子。君赏其慧,教之诗,唱酬甚得。”汪阿秀时年十七,正是豆蔻年华,彼是才子,斯为佳人,两人很快擦出了爱的火花。然而二人同姓汪,分属族亲,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还是遭到双方家人的坚决反对,社会舆论也渐渐露出了狰狞的爪牙,“有菲锦蛇弓之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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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汪阿秀被逼离宣回乡,很快被家人嫁给了同县九都屏山的舒某。汪石青也颓然离开宣城,四处游荡。不久,他将旧作《鸳鸯谱》改名为《鸳鸯冢》,重新出版。一字之差,我们可以窥见汪石青心态的低落,或许此时他就已经萌发了死志。
1926年正月,汪石青最后一次至宣城,往事一幕幕,萦绕在心头,曾经的携手闲游,曾经的你浓我浓,都如云烟般消弥于无尽的时空。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他不禁喟然长叹:“独清非清,不狂谓狂,吾安能以皓皓之白,受物之汶汶乎?斯世悠悠,于我已矣!”
1927年正月初九,这是汪石青最后的日子。这一天,他来到歙县屏山,与汪阿秀会面,二人相拥长泣,誓不独存,最后“举身赴清池”,二人携手共沉于屏山村口的长宁湖。
一代才子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他年仅二十七岁的生命,一段爱情佳话就这样划上了沉重的句号。
“长宁湖影照诗心,夜夜魂归月下吟。五十年来遗韵在,风怀想见涉江人。”五十年后,台湾诗人羊令野(泾县籍)还特地为二人作诗缅怀。
“凤兮歌罢乾坤窄,何处能消不世狂”,冥冥中,我们似乎还可以听见诗人痛彻心肺的呐喊。
(作者系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安徽省文史资料学术研究会理事,中国韩愈文化研究会理事)
宣城历史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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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