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尾,不可追忆的时光

沪尾,不可追忆的

情人桥

图 / 文  蕾蕾

淡水与淡江,最先让我想到的不是周杰伦和他的电影《不能说的秘密》而是朱天文的《淡江记》。那些洋洋洒洒的文字,正当年少的岁月,天地也要娇纵三分的轻狂,如今倒成了不可追忆的时光。

渔人码头

第二次游台湾,带父亲同来。旅行的第二天,就选择了昔日台湾第一大港——淡水。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这个繁荣一时的港口也曾是西方文明在台湾北部传播的起点。搭乘捷运淡水线,在淡水站下车再换乘一部公交抵达渔人码头。如入无人之境,早晨的淡水安静得只剩阳光洒下来的声音。沿街的商铺还懒洋洋地尚未开张,却已有人偷偷溜进堤坝垂钓;有游客三三两两地走过情人桥,随后走远消失在视线。淡水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夠不被外界打扰,自顾自安静地度过每一个晨昏。沿街店铺老板说,「你还是要黃昏來看夕阳啦,这里朝向西面,看夕阳是最美的!」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那出改编自美国作家桑顿.怀尔德的作品——果陀剧场名为《淡水小镇》的经典舞台剧。

渔人码头

《淡水小镇》第一次来大陆巡演时恰逢我造访日本而未能去看演出。为此,果陀剧场制作人还特地微博留言应邀说下一次不能再错过观剧。而「下一次」正巧在我再次访台的前一个月,我终于坐在了文化广场的剧场里赴这迟到的约。舞台灯光的昏黃色调与老板说的夕阳之景在我脑海中融合起來。「夕阳」是追忆逝去的东西,「暖黄」是温暖的代表色。或许是城市化进程到后来都会遭遇人情味的流失。台湾近几年的拿手剧目都与「怀念」、「追忆」这类情怀有关,似乎想再次唤醒逐渐沉睡的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比如果陀剧场的《淡水小镇》、绿光剧团的《台北上午零时》和表演工作坊的《宝岛一村》都隐约地透露出宁静的村子里那些让人不能平静无法割舍的浓厚的人情味。被海峡割裂多年以后,不同的经历使得两岸呈現不同的思潮和生活态度相互冲撞与摩擦。在努力寻求政治、经贸与文化的平衡中,能有效缓和这尷尬局面的,或许只有人心深处那些相通的情感。

还记得《淡水小镇》里有一处演员与观众互动的部分,问题都是随机的。有一位观众问,「淡水称为『沪尾』与上海有什么关系?」那位演员机智地回答道:「以前有一条航线从上海驶向淡水,上海是头,淡水是尾巴。上海的简称是『沪』,所以淡水又称为『沪尾』。」其实,「沪」有捕鱼竹柵之意,据《台湾府志》记载,村子在捕鱼处之尾,故称谓「沪尾」;又有一说淡水称为「沪尾」不过因为闽南语的发音。无论如何,所有关于上海和台湾的美好联想都会加深我对于对岸的好感和不可名状的情愫。「不要在外面晒大太阳发呆啦,里面有冷气,我来帮你们开冷气啦,你们进来随便坐坐」,店铺老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淡江中学

离开码头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父亲和我挤在一把伞下。被雨淋湿的自己,心里却响起张雨生曾在《淡水小镇》里扮演的陈少威唱起的那首《静夜星空》:「一阵大雨刚刚下过/从那寂静的天空/向地上照下星光/照下无限神秘星光/四处无声黑夜森森/万物睡在无言中/满空星座放出青光/说出人们永远的梦⋯⋯」那位才情少年把青春最后的日子留在了淡水化作一个永远的梦,就像《淡水小镇》这部舞台剧里艾茉莉在淡水度過的短暂而平淡的一生。

在2015年版本的尾声,已经死去的艾茉莉得到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当她重返年少时的情景,当她已知未来而活在过去,痛苦便汹涌而来。于是,她最终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回去她应该去的地方。圆形舞台上闪现出象征时间的十二道刻度由逆时针再度变为顺时针。「不念过去,不畏将来,珍惜当下」是我看完这部戏之后的体会。艾茉莉的短暂人生承载了满满的爱,如同淡水或这地球上许多小村庄许多普通人家的故事,充满温情,好似一首小情歌,唱着心里的曲折卻在滂沱大雨中让人感到温熱。

物是人已非。踏足与追寻过后才能让自己明白,淡水这样的小镇,它未必是一处具体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一个人所带来的爱与安全感,是一场被惊扰的昨日幽梦,一首雨中的小情歌,一个遥远的寄托,一处离去后再也寻觅不得的桃花源,但宁静祥和却扎根在记忆的深处。当捷运载着我离开淡水驶向下一个目的地,在我身边的是同样被雨水淋湿的父亲。忽然有点心疼父亲也有点舍不得这样相互陪伴的时光流逝。我想我已深深懂得陪伴才是最好的爱,不必等待将来失去时才觉得遗憾。枕着父亲的肩膀,我轻轻哼起了歌,看淡水在我身后远去,挥别着逝去的不可追忆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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