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庭光与“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上)

余庭光

与“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

文/江志伟  图/汪苹

微信版第792期

倘若没有余庭光,就没有“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 ,就没有“徽学”的诞生!

——题记

在中国历史文化发现史上,“徽州文书”被誉为继“殷墟甲骨、秦汉简牍、敦煌遗书和明清档册”四大发现之后“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人们在惊叹于这第五大发现的完整性和高价值的同时,却不禁要问:这些徽州文书是怎么被发现的?又是谁发现的徽州文书?

20世纪50年代,徽州屯溪有大规模的徽州文书面世。这20余万件从宋代到民国的徽州文书档案,是历史上徽州人在其社会生产、生活交往过程中形成的原始凭据、字据、记录,包括了:交易文契、合同文书、承继文书、私家账簿、官府册籍、政令公文、诉讼文案、会簿会书、乡规民约、信函书札等。

这些徽州文书批量大、品相好、跨时长、种类全,“跨越近千年历史,涵盖几乎全部文化领域,恰恰为人们了解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农村社会实态,准备了不可多得的极为典型和丰富的资料”,无论是作定量定性分析,还是做连续性追踪考察,都具有较高的价值。

而后的三十年,又有10多万件的徽州文书被陆续发现。正是由于这批徽州文书,才诞生了徽学这门崭新的学科;正是由于对这大批徽州文书的整理和研究,才使得徽学不断兴盛,直至使其成为与藏学、敦煌学鼎足而立的三大地方学之一。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众多的学者开始把30多万件徽州文书的发现,称为“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对于这“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人们似乎更热衷于对其整理、利用、评论与研究,却没有多少人会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徽州文书”这个“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到底是谁发现的?

绩溪寻访“发现人”

2004年11月21日,我应黄山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汪炜之邀,就徽学研究的有关问题,采访前来黄山市出席“2004中国徽学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徽学研究中心副主任栾成显教授。

在整个采访的的过程中,他多次以肃然起敬的口吻提及“余庭光”这个名字,而我却是将话题一次次从“余庭光”拉回到徽学上来。非常惊讶的栾教授终于忍无可忍地反客为主,问我:“你知道余庭光先生么?”我摇摇头。然后他又转向我周遭的人们提问:“你们知道余庭光先生么?”当然更是异口同声的 “不知道”。栾教授一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一边郑重地说道:“余先生是您们的老乡,是中国历史文化第五大发现的第一功臣;没有余先生,就没有徽州文书的发现,就没有徽学的诞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余庭光的名字。

后来栾成显教授告诉我,中国历史文化第五大发现与“一个人、一座桥”有关。这“一个人”,便是时任屯溪古籍书店负责人的余庭光先生;这“一座桥”,便是地处屯溪古籍书店不远处,建于明代嘉靖年间俗称“老大桥”的镇海桥。

这番话触动了我的神经,这里面有故事。我向栾教授索取余庭光的联系方式,遗憾的是,栾教授只知道他是绩溪县文化局退的休,却没有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等。当我把电话打到绩溪县文化局,询问余庭光的电话时,接电话的年轻人一问三不知,只说局里没有这个人。我只得请绩溪的一位朋友帮忙,他辗转询问、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余家的电话。

本文作者正在对余庭光作独家采访

翌日,2004年11月22日,我就如愿坐在了余庭光先生的面前。余庭光这位默默无闻、朴实低调的“中国历史文化的第五大发现”大功臣的故事,就此展开。

结缘书店十四岁

余庭光1930年3月6日出生在古徽州绩溪县城北门外的一个传统徽商之家,他的父亲从小就循着那首“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州民谣,踏上了徽商之旅,去郎溪当学徒、做生意。父亲病故他乡的那一年,余庭光才只有4岁。

幼年丧父的噩运,使得余庭光只能在华阳小学读到毕业,因为家庭实在无法负担他的学费,这一年他正好14岁,同父亲一样,他也踏上了父亲曾经走过的徽商之路。但与一般传统徽商不同的是,余庭光进入的并非“盐、典、木、茶”这传统徽商的四大支柱行业,也不是绩溪人热选的徽菜烹饪业,他选择了书店业。

1957年的余庭光

这爿书店叫做“屯溪科学图书社”,坐落在屯溪老街中段、鱼池巷紧对角,是绩溪人汪孟邹创办的、又印书又卖书的上海亚东图书馆在屯溪的一个分店。负责人周道谋也是绩溪人,学徒、伙计连余庭光在内一共5个人。这家书店销售的图书,均是从上海亚东图书馆总店运来的新书,其中包括一些鲁迅、陈独秀等人的著作,使得余庭光从此与图书结缘,一结缘就是一辈子。

余庭光在屯溪科学图书社做了三年学徒,然后由他的舅舅介绍转到宁国县河沥溪文化书店工作,又于1950年应宁国县委宣传部顾新立科长的两次盛邀,进入宁国县新华书店工作,成为新中国的第一批新华书店工作者。

余庭光和他的子女

刚开始,单位实行的是供给制,没有工资,每月到县委去领来米、油等自己开伙。不论抽烟与否,每人每月一律供给飞马牌香烟5包。经过1951年的工分制,到了1952年底实行工资制时,余庭光已被定为行政23级,每月工资有45.5元,让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因为当时每月伙食开销仅需8元钱,他还有那么多的余钱可以拿回家补贴家用。

一个人与一座桥

之后,余庭光到省新华书店参加了为期半年的业务骨干培训班的学习,又被改派到歙县新华书店,最终被抽调到屯溪的徽州地区新华书店工作。

那几年,有一个名叫韩世保的书贩,在上海福州路开了一间旧书店,专门收购经营古籍。这位古籍专家经常到屯溪淘购徽州古籍图书。他每次到屯溪都住在黄山旅社,常找老朋友余庭光陪他到老大桥等地淘购古籍。这期间余庭光的古籍知识突飞猛进,后来韩世保就干脆让余庭光替他作主淘购古籍。

由于书店地址位于屯溪老街西部,与著名的屯溪老大桥近在咫尺,因此余庭光工余饭后总爱散步到老大桥上去。又长又宽的石桥两边挤满了一个又一个古董地摊,那些古书古册对爱书的余庭光来说颇有吸引力。老大桥的古籍地摊,后来成为发现大量徽州文书的第一来源地。

余庭光每次光临均有收获,昨日购得几份地契,今天又淘得几本簿册,日积月累,甚为可观。他之所以要收购这些古物,一来出自于自己的爱好,二来也是由于业务需要。他与北京中国书店等全国诸多古籍书店之间,有代购、转卖的业务关系。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地摊文书”就经过余庭光之手,转到了北京、上海等地。

屯溪老新华书店旧址

同时,当时全国大办工业,屯溪也办起了造纸厂。原料不够,就到处搜集古书旧纸做原料,于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古书旧纸,被用作原料送到造纸厂化成纸浆。当余庭光从老大桥上的一位摊主处偶获这个消息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直奔造纸厂,找到熟人好说歹说,总算让他在堆满古籍的浆锅前,抢救性发现并高价购回一批文书。

余庭光从这两条渠道获得的大批文书,除了一些古籍和族谱被上海有关部门购去几卡车外,其余的全部被北京中国书店购得。而中国书店收购的这一大批文书,大部分又被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购买收藏,其余部分又分别被中国历史博物馆、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及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等购买收藏。因为这批文书资料来自徽州屯溪,所以在这些收藏单位里,或被称作“屯溪资料”,或被称作“徽州文书”。

(作者系原黄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黄山市汪华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徽州社会科学》杂志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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