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邑故事之鄠县黄酒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李贺笔下的酒,是好酒;好酒的名字,叫黄酒。
鄠邑最为盛名的酒,就是黄酒。本地黄酒分类颇多,有醴、酎、醪糟等,通通谓之稠酒,亦称黄酒。黄酒是历史上最古老的谷物酿造酒,历史学家们认为,三皇五黄帝时代就已经有了谷物酿酒,照此说法,黄酒起源当有万年之久了。《诗经》记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说明西周、春秋之时,农人已在十月收获稻谷后开始酿酒,第二年春天酿成后用来敬献长辈,祝其长寿。
那么最初的黄酒酿造者是谁呢?李白诗曰:“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太白先生的眼中,黄酒自有酒星酿造,但偏偏鄠邑人信的酒神却是仪狄。
相传那年沣水泛滥,大禹不辞辛苦,带众人在沣河边日夜苦战,劳累过度,腰腿酸疼,行走都要以锹为拐杖。禹女不忍,就令身边的侍仆仪狄为禹王寻找治病良方。一日,仪狄在沣水畔寻找草药,突然发现一群猴子,争着抢着喝一棵大桑树下石臼中的水,仪狄感到奇怪,走近一看,这棵桑树枝上挂满了紫色的桑椹,还有好多成熟后的果实,落到了树下积满昔日雨水的石臼中,此时,烈日炎炎,在大太阳的炙烤下,水中的桑葚已经发酵,一股股甘醇浓香的气息悠悠飘出,诱惑着猴子们前来狂喝那水,有趣的是竟然还有那么几只猴子喝饱之后,歪歪扭扭地躺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呼呼大睡起来。仪狄感到奇怪,于是也俯下身子尝试着喝了几口,呀!这桑椹浸泡后的水,味道简直美极了!不由得她就又多喝了几口,不好,人有点发晕,于是她靠在石臼旁就地休息,结果等她缓过神来想走时,发现自己连日辛劳后的腰居然不酸了,腿居然也不疼了。她想起了禹王的病痛,或许可以试试,于是她用随身带着的陶罐装了一些桑葚水,回去献水与禹王,并说了此水得来的经过,禹王深感惊奇,端起陶罐,一饮而下,结果感觉一股热流穿肠而过,顿时身心愉悦,禹王不由伸展了一下筋骨,咦?全身酸痛感居然没了,四肢也好使唤多了。他高兴地对仪狄说:此水是从酉中釀,就叫酒吧!今后你负责专门釀造此物,以解天下众生之痛苦!仪狄领禹王之命,釀造桑堪等果酒,不知医好了天下多少腰腿痛的病人,从此美名远播天下。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成于仪狄”。意思是说,自上古三皇五帝时,就有各种各样的造酒方法流行于民间,只是仪狄将这些造酒的方法归纳总结起来,才开始流传于后世的。
《诗经·大雅》记载:“丰水东注,维禹之绩。”禹王疏通河道治理好了水患,从此沣河、涝河流域,沃野千里,储癝丰饶,膏腴之地,一派富足!史料记载,到了西周,农业的发展为酿造黄酒提供了充足的原始资料,江统在《酒诰》中说:“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这应是粮食酿造黄酒的起源吧,因为物产富饶,粮食富裕。而此时的酿造工艺,也在前人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到秦汉时期,曲药的发明及应用,使黄酒酿造技术又有了大大的提高,《汉书·食货志》载:“一酿用粗米二斛,得成酒六斛六斗。”这是我国现存最早用稻米曲药酿造黄酒的配方。
后秦弘始三年,皇帝姚兴及文武百官迎聘西域龟兹国高僧鸠摩罗什到长安讲解佛经,途经沣河,在户县秦镇设立渡口(秦渡由此而得名),并用鄠县黄酒设宴款待,国师鸠摩罗什,这个和尚,竟然对鄠县黄酒情有独钟,于是姚兴皇帝便一声令下,遂在圭峰山下修建草堂,建立译场,供鸠摩罗什翻译佛经,当然顺带也去喝喝酒,这恐怕也是草堂成为鄠县酒的酿造大基地的一个原因吧,当地现在还仍流传着“枣糕馍,担着走,吃蒸饭,喝黄酒”的儿歌,以及“酒是粮食精,没有不得成,酒有十个胆,喝了敢下潭(高冠潭)”的民谣。酒能乱性,佛家戒之;酒能养性,仙家饮之。不同的人对酒有着不同的认知,但在鄠邑这方土地上,人们对于黄酒,好像更多的是紧紧追随,不知起于何时的每年两次,各村皆有的最盛大最热闹的黄酒会(分别在七月和十月举行)习俗,一直在民间流传不息,这些,当是鄠县黄酒厚重的历史渊源和地方特色,当然也是本地人们对黄酒文化的尊崇。
鄠人嗜酒,且善饮善酿,到了唐代,鄠县酿酒业已十分发达,酒坊遍地,香飘四野。仕宦贤达,庶民百姓,四时八节,饮食聚会,都会对酒当歌,畅饮黄酒。白居易诗曰:“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村老见予喜,为予开一樽。”描写的就是当地农人,家家自酿用以待客的情形。据说高宗李渊、太宗李世民曾经到草堂寺进香,在太平行宫避暑时,都是用鄠县黄酒赐宴群臣,这更是让鄠县黄酒名声大振,誉满京兆大地,尤被文人名士所钟爱。鄠邑之地,本就山清水秀,人间福地,历来又是皇家的园囿,被人喜爱,于是诗人们在这里登山临水,寻幽览胜,饮酒赋诗于上林苑,书画文章在田园间,于是在这里,形成了特有的大唐鄠酒文化。白居易曾道:“柿树绿荫台,王家庭院宽,瓶中鄠县酒,墙上终南山”,诗人夏日乘凉饮酒,悠闲轻松的愉悦之情在鄠邑的山水之间荡漾;杜甫曾有“不有小舟能荡桨,百壶那送酒如泉”的诗句,这西陂小舟上送来的如泉之酒,可不就是鄠县的美黄酒;当然,县令韦应物的酒肆之行,留下的“深门潜酝客来稀,终岁醇醲味不移”一句,更是对鄠县黄酒的赞誉之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岁月荏苒,沧海桑田,香山居士笔下的王家酒早已不知所踪,但黄酒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禹王庙南的草堂地界,好像就有一家稍大的黄酒企业:大口酒业,专产鄠醴酒,听说还获得过国际大奖。禹王庙北的秦镇街头,我们今天依然能看到很多洒落于街头巷尾间的民间黄酒作坊,比较知名的有咏仁堂的蒲家黄酒、滑家的长安居等等。今天,趁着秋光正好,那就走进秦镇老街,去寻访一下隐藏在岁月深处的黄酒故事。
黄酒,历来讲究水是酒之血,米是酒之肉,曲是酒之骨,味是酒之魂。秦渡镇毗邻沣河,水质甘甜,色泽清冽,当年老子曾说“沣水之深十仞,不受尘垢,金铁在中,形见于外”,水质硬且富含矿物质,是酿黄酒的绝佳水源。沣河四野,土地肥沃,稻米生香,明清以前,盛产大米,尤以酿酒最好的原料,淀粉含量很高的圆糯著名。沣河湿地,百草丰茂,盛产黄酒曲的主要原料——乌头(本地人称之为乌药),遍地而生的野生辣蓼为酒曲的生产也提供了丰富的资源。酒味以蒲家黄酒为例,蒲家祖辈曾为御用酿酒师,后落户秦渡镇。后人以经营药材为生,但对酒曲颇有研究,亦喜祖上之酿酒事业,故在不断地摸索中,三者有机的结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酿造工艺。尤其到了今天的掌门人蒲先生手里,他更是在祖传的技艺之上,深入专研,开发和研制出了风湿酒、回春酒、补酒和消食酒,为鄠县黄酒写下了新的不朽篇章。
一方水土一方酒,秦镇黄酒,因其含糖量小,口感略带苦味,本地人称为“苦头酒”,但苦后回甘,余味无穷也是它的一大特点。另外,秦镇黄酒虽为米酒,但酒劲凶猛,民国时期,曾被秦腔表演艺术家阎振俗先生诙谐地称之为“跟头酒”,哈哈哈,意思是喝醉酒了可是要跌跟斗的呀,但其实世间繁华,虚极静笃,真正让人醉生梦死跌跟头的,并非那酒,吕纯阳早就告诉了我们:“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间死不醒。”可怜的酒,枉自担了虚名,唉!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那些年,酒世界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就这么与鄠邑、与秦渡轻轻相拥,周旋酝酿,最后以黄酒的形式留存在了这块土地之上,化作诗,化作歌,被历史吟咏,被我们传唱,响彻亘古,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