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玺临摹：古玺的粗犷豪放、自由奔放并不是信手乱刻

这些年来，各种书法展览越来越多了，而且各种书法展览中篆刻作品的比重越来越重，而篆刻作品中的古玺作品比重也越来越重，这是进步，因为篆刻界终于从秦汉印及元朱文印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了，中国篆刻界的审美日趋走向多元化了，这是进步，是突破，艺术嘛，可不就应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

但是有个问题，因为我们在展览中看到越来越多“不可理解”，看似“凌乱”，看似毫无章法的篆刻作品，乍看似乎“毫无美感”，简直就是“乱来”。

打个简单比方，就好比各种书法作品里的“丑书”，它们的美，不被书法初学者理解，但它们就那样在展览中堂而皇之地“挂着”，展览着。这并不奇怪，因为初学者，更喜欢规律明显的、工整的、整齐划一的楷书、隶书，或者法度谨严的行书、草书，因为它们“更见功夫”，似乎更不容易练成……

(陈巨来：钱大钧印）

这中间有个认识问题：到底是这种“丑书”更难练，还是那种工整的楷书更难练？我们打个比方吧？到底是一条直线更容易写好，还是一条弯曲的线更容易写好呢？是一条粗细均匀的线更容易写好，还是一条粗细变化丰富的线更容易写好呢？

想一想，答案很简单：一条弯曲的线，它弯成什么程度，弧度是多少，该倾斜到什么程度，该与其它线条保持怎样的距离呢？一条粗细变化的线，它如何变化，粗细如何控制，在什么位置变化，向什么方向变化呢？显然，“丑书”实际上也不好练！

（齐白石：钱大钧印）

那么，转化一下，实际上，工整的印固然难刻，写意的印也并不好刻；工稳端正的秦汉印与线条精美的元朱文印固然难刻，意态丰富的古玺印也并不好刻。

(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老话重提，就是审美是多元的，精金美玉是美，野山荒原也是美；出水芙蓉很美，错彩镂金也很美。成排成行的绿化树很美，原始森林里的树木也很美；修得漂亮的高速公路很美，乡村的羊肠小道也很美；怪石嶙峋、巍峨的高山很美，一马平川、平缓的黄土丘陵也很美；《蒙娜丽莎》、《维纳斯的诞生》很美，《盛开的杏花》、《亚威农少女》也很美；赵叔孺、陈巨来的印很美，吴昌硕、齐白石的印也很美，端正平实的汉印很美，狂放恣肆的古玺也很美。

（梵高《盛开的杏花》）

关于审美的多元，我们先说到这儿，因为这个问题太大，也是最根本、最底层的问题，真要说清，需要一本书的文字量。

我们回归作业，说说本课的临摹作业，就是这方“噩邑大夫鈢”：

（噩邑大夫鈢）

释印

这是一方楚系官玺，印面五个字，另外有一个“大夫”二字的合文符号“=”。噩，是“咢”的异体，读为“鄂”，楚国地名，据曹锦文《古玺通论》：

《史记·楚世家》：“中子红为鄂王”，注引《九州记》曰：“鄂，今武昌。”又《舆地记》：“今鄂州武昌，楚之东鄂。”

此玺1999年于湖南省常德市德山寨子岭一号楚墓出土，为楚国鄂邑大夫所用之印。

但徐畅先生的《古玺印图典》里却说：

“鄂，地名，在今湖北鄂城。或说噩邑在今湖北大冶县城西南的鄂王城遗址（何浩等《包山楚简封君释地》）”

不过，不管具体是什么位置，对印文影响不大。

章法特点

这方玺印里，我们找不到明显的秩序，若必须要总结，就是有明显的文字连笔组成的明显白字块(黄色块）与宽阔的红地（蓝色块）形成的“疏密”对比，如图：

(疏密对比）

中国的汉字，有天然的疏密对比，有的字繁复，有的字简单，所以我们强调过无数次，疏密是章法的底层原则，赵之谦称其为“不二法门”，称其为“无等等咒”。

此外，这方印里的文字再无规律，也没重点，没有明显的突出主体，整方印乍一看，似乎显得格外凌乱，像一丛灌木丛，虽然找不到重点，没有突出的高光，但万木竞发，凌乱归凌乱，但透出的却是勃勃的生机。

（灌木丛）

是的，每一个枝条（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蓬勃自信，自由生长，当然，遇到其他的枝条（其他的字或笔画）时，它也会穿插、避让，比如右边几个字尽可能地靠近边框，给左边的字空出发展空间，右边的鈢字向空旷的邑字处靠拢，都有其独特的作用。但无论如何，全印的主基调是野蛮生长，是狂放不羁。

篆刻之美，最高级的就是“道法自然”的美，不管是排叠、穿插、避让、甚至毫无规律的奔放、粗犷，甚至野蛮，都有其独有的魅力，周瑜的英俊固然美得精致工整、精雕细琢，张飞的粗放也美不胜收，妙不可言；西湖的静谧安然固然十分美，澜沧江的怒水奔流之美也让人心醉神驰。

不过，古玺的狂放、粗犷之美，也不是毫无收敛的乱来，因为它毕竟是印章，必须有其独有的印章属性，比如，大部分粗犷凌乱的古玺印，章法上至少有一个边框以约束边界，保持印章属性，也就是说，粗犷与奔放并不是乱来，并不是胡乱刻，其文字字法仍有法度，篆法仍有设计，线条仍有线质控制，这是古玺粗犷美与胡乱刻的界限。

总之，古玺的粗犷豪放、自由奔放并不是信手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