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读时光】《第九个寡妇》:在乱世中活着
这是历史上的动荡时期,过得了今天也不知道明天在何方,乱世之中,是被生活牵着鼻子走,被政治压得抬不起头,还是抛下虚妄宠辱不惊?这个女人,让人佩服!
王葡萄,一个地主家买来的童养媳,14岁那年,还是个孩子的她守了寡,成了史屯第九个寡妇。和前八个女人不同,在敌人的刺刀下,她们牺牲了丈夫,救回了八路军战士,王葡萄领回了自己傻头傻脑的丈夫铁脑。谁知两人行为不如一般夫妻亲密,又没人敢证明他们是夫妻,于是,铁脑被当成奸细,大半夜梦中一枪崩了。从此,她成了第九个寡妇。
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寡妇,没有“英雄寡妇”的好听名号,没有村民们补给的柴米油盐,没有政府做媒寻上好人家。可那又怎样,她并不在乎,还是自己焐自己的被窝,睡自己的素净觉。
王葡萄,一个细皮嫩肉的弱女子,能有啥能耐?丈夫收不上来的账,她能收,家务活做不完,她能做;帮着公公孙怀清打理杂货店,生意一直红火;公公被打成反革命,别人躲都躲不及,她却拼了命的也要救;得知二哥孙少勇出卖了亲爹,她翻脸不认人,生了孩子也不让认他爹;孙怀清枪毙那天,她使了个心眼,硬是救回了奄奄一息的老人,让全村人都知道她在坟上哭了个撕心裂肺;自然灾害中,想尽办法弄到粮食,自己省了又省,绝不亏待老人;为了掩饰孙怀清还活着的秘密,她狠心送走了襁褓中的儿子,加高了院墙,挖成了地窖,一藏二十多年,只要爹活着,她就觉得自己有个家,“再咋阶级,我总得有个爹。爹是好是赖,那爹就是爹。没这爹,我啥也没了着。”
她不是一个平静的女子,死心眼犯了,耍起狠来,也是霸气十足,分她家财产的时候,为了抢点东西,不惜和陶米儿打架撕扯;自然灾害分海藻时,为了抢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又和男人打了一架;公社大炼钢时,为了夺回自己的那口锅,硬是坐到锅中大叫“要炼把我一块炼进去”;春喜半夜闯门,她死命顶着大柜子,拿着铁锹掀伤了他;谁要是惹着葡萄,她一言不合拿起斧子就扔出去,连她爱过的男人也不例外,谁都知道她做得出来。
她不懂得什么革命、政治,世界总是今天这个打倒那个,明天那个又打了回来,人人都说她政治觉悟低,不开窍,但她敢于违抗全世界的命令,从死人堆中背回公公,一藏几十年;敢于拒绝区领导的邀请,不要先进模范的称号;讨厌开会时上面说的乱七八糟不务实际的话,还不如抓紧时间纳纳鞋底;也讨厌给外面装样子,死活都不愿意给别人当养猪模范来学习,这样的葡萄,在外人看来是腐化的无可救药,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得表现争取,但他们不会了解,她的不怕是因为懂得人间最真的情,她那双眼睛看遍了人间冷暖,她爱的,拼命爱,不爱的,怎样都不会搭理。
她懂得她爹孙怀清不是反革命,不是地主恶霸,是一个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活的辛苦老人,是能体谅人间穷苦,想得出法子让大家好好生活下去的保长;她懂得她儿子挺,是她唯一的亲骨肉,虽然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茁壮成长,过上好日子,却不会忘了她这个妈;她懂得孙少勇不是忘恩负义的不孝子,他只是在错误的时刻被洗了脑,骨肉亲情还是让他泪流满面;她懂得她养的猪只认她一人,只有她把他们当作亲人一样照顾。
在葡萄眼里,真正愁人的事是没有的。抗战、内战、解放,阶级斗争、大跃进、自然灾害、文革、四清……不管时代怎样变幻,她那双眼睛一直没变,和7岁时候一样,清澈、透明,不谙世事,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去。
生活,该怎样就怎样,才不去管它世事如何变化,孙怀清还是她唯一的爹,是从7岁把她养大的亲爹,是她心里面家的方向。在这样的乱世中,她没有被炮火袭击,没有被斗争击倒,没有被灾害所困,没有被政治所迫,在身边村民们相继因各种原因或被迫害、或被饿死、或被折磨离去之时,只有她把爹藏的好好的,只有她把猪娃养的胖胖的,只有她还是一颗水灵灵的葡萄。
这样的葡萄是鲜嫩饱满的,血肉多情的,生命力旺盛的。严歌苓的作品中,存在很多这样内心顽强的人物形象,《一个女人的史诗》中田苏菲的妈妈,《小姨多鹤》中的朱小环,她们和王葡萄一样,有着不怕劳累,不怕流言蜚语的内心,拉得下脸皮,扛得下整个家庭的重担,那些不务实际的头衔虚名,都由它去吧。
什么英雄寡妇、新时代喜儿、先进模范,她全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平凡的活着,好吃好喝平平安安的活着。世界变迁,可生活还要继续,她还要继续和人赛秋千,继续养猪娃子,继续照顾爹。
水均益在《益往直前》一书中,描写了两个伊拉克的场景:
生活是要继续的,日子是过自己的,无论是小说,还是现实,都有着内心坦荡宠辱不惊的人,再大的风浪,都会过去,躲过去了,就好了。
王葡萄,一颗多汁、甜美、水灵、透亮的葡萄,真实、性情,乱世中依然自我的活,生活的苦难打不倒她,难不住她,她顽强的生命力,饱满的性格,支撑着她,不怕,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