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玮 | 小院蛛网
【往期回读】
江都 黄峻玮
作者黄峻玮,女,网名闲听落花,现供职于扬州洪泉医院。自称文字爱好者。喜爱泥土和草木,在守望生命花开的欢喜里,用文字记录尘世暖心的印迹。
微信空间,有朋友发了几张蛛网的图片。
蜘蛛不知何处,蛛网却落落撒于树木间。沾了细细晨露的蛛网,仿佛嵌了珍珠一般,灼灼发光,引得我不由靠近它。蛛丝纵横,莹莹网眼,有我熟知的故事。
小时候,常一个人在自家后院玩。后院不大,有凤仙花几棵,吉祥草几丛,砖头瓦砾一堆,又有鸡舍一排,杂屋一间。院墙外却有一棵壳树。壳树叶阔,布满细小的毛刺,因为叶面粗砺,夏天时经常看见邻居大妈用壳树叶洗碗。
后来壳树死了,成了一段枯木。那枯木上结了层层叠叠的黑色木耳。有一天我一个人猫进院子里玩,突然有石子扔下来。我以为是哪个调皮的邻家男孩,抬头看看,没有人。一会又有石子扔下来,我又循声望去,透过一张大大的蛛网,看见父亲攀着梯子在摘木耳。
父亲趴在院墙上看着我笑,我站在蛛网前也看着父亲笑。父亲为生活而忙碌,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外面出差,回来也没有时间陪我们。可他把孩子们的秘密都看在眼里,孩子们的秘密,就是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充满了无限的生趣。
蜘蛛不辞辛苦,在杂屋与院墙间拉了一张大大的网。这张网笼着院子里的一切。院子里的一切都有梦,凤仙花要开花,吉祥草要抽杆,砖头瓦砾下蟋蟀要跳,公鸡要打鸣,母鸡要下蛋,我一边帮妈妈到杂屋找东西,一边希冀自己快点长大。所有的梦,都被那只大蜘蛛看在眼里。
有时候,大蜘蛛会与一只苍蝇周旋,最后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有时候,一只黄蜂掠过,蛛网破了,蜘蛛也受了惊扰,半天也不出来;有时候,雨过天晴,看见蜘蛛拽着一根蛛丝来来回回忙碌,又新织了一只大大的蛛网。
长大后的我,慢慢忘了小院与蛛网。求学、工作、结婚、生子,一度使我很忙碌。儿子三岁时,因为我要到外地进修学习,便将儿子送至乡下奶奶家。
每周休息,我都会拖着疲惫的身子,直接由学习单位,坐车颠簸到乡下看儿子。儿子变胖了,眼睛都小了,脖子上围着奶奶买的蓝碎花围脖,像泥土一般黝黑、健壮。看见我就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欢呼道:妈妈,妈妈回来了!
我心酸地笑了。这个年龄,许多孩子都在城里上早教班,可他还在与泥巴打交道。儿子不知道我的心思,高兴地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到一个地方。我随他走过小路,穿过菜地,来到邻居二奶奶家的小院。
儿子兴冲冲地指给我看,我倒吸一口气。那是后院里一只猪圈,猪圈里养了三头猪。儿子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一,二,三,三头猪。原来他会数数了。儿子又仰头,要我看头顶。哦,我们的头顶有一只大蛛网。
夕阳照在我们的脸上,也照在树木与院墙之间的蛛网上,蛛网是一种灿然的金色。儿子又牵着我,在后院里走来走去,指指这个草,又说说那个花,俨然他的妈妈从来没有看过,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里是他得意的王国。
儿子快乐的神情,让我突然意识到,乡村的草木与泥土,阳光与雨露,还有田野阵阵吹来的风,爷爷奶奶零散的幼儿启蒙教育,都是城里的早教班无法触及到的自然。我们也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慢慢,我开始释然。
现在儿子长大了,个儿都比我高了,再过几年,他就要奔赴他的未来。
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引江边散步。林深处,月光倾泄下来,蓦然看见前面树木间有一只大大的蛛网,我们同时止住脚步。
城市是很少看见蛛网的。儿子说:真好看,与我小时候看见的一样。真好看,也与我小时候看见过的一样。我说。
那蛛网在晚风里轻轻地荡漾。一网闪闪的月光,仿佛轻诉着我们的童年,我们的经历,还有我们永远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