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 | 忆谈开桂老人的二三事
【往期回读】
忆谈开桂老人的二三事
张强
作者张强,江都人,80后,金融学硕士,2014年进入银行系统工作。
图文无关
看见一副对联,上联是“国中有典型,两袖清风做赤子”,下联是“天下无先例,一代皇兄是农人”,说的是原国家领导人胡耀邦同志的胞兄胡耀福。作为传统庄稼人的代表,胡耀福老人本是一种真实的写照,但因为种种的原因,他所具有的品质在当下却变得弥足珍贵,值得颂扬、值得称道。当然,能有这样特殊身份的人毕竟是少数,最起码不是谁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兄弟,大部分的庄稼人都是在阡陌寻常中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日出日落完成着自己的岁月轮回,可他们的品质与智慧却并不因此而有所欠缺。下面的文字,就是想说说身边一位刚刚故去的庄稼人。
老人名叫谈开桂,出生于上世纪的1925年,于今年正月自然亡故。随着突然的离世,丁伙镇锦西村陆桥生产队的最年长记录也期待着能有其他人去打破。以下部分,或者说着重阐述的他的长寿,或者说他能有这么长“悠悠岁月”的经验之所在。
不为过分的讲,在原锦西乡(镇)的老直属大队(银坝村、锦西村的前身)一带,谈家是一个有声望、有规模的祖族,如果把“开”字辈及后续的“成”字辈、“有”字辈的人用树状图去描绘的话,那将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解放前,谈家的多个分支后代也成为当地人要羡慕和攀附的对象,因为在那个以“车”为单位的年代里,谈家人或多或少都有几个车的土地。当然,因为这样的成分,在解放之后他们也或多或少遇到了一些麻烦。由于不是本文的主题,在此不做展开。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谈家人因为相对而言较为富庶,所以就主张崇文重教,因而老人和其他“开”字辈的堂兄弟都或多或少有接受私塾教育的经历。或许,这种对于书籍的兴趣、对于知识的苛求,应该成为老人能够长寿的第一个方面。早年的私塾教育,其实是家境殷实时的一种“福利”,但他对于书籍和知识的兴趣却早已超出了早年私塾先生教授的范畴。实际上,一直到故去之前,他都没有离开书本和报纸,对于《三国》《水浒》等古典文学更是有着很深的造诣。至少,听完他的观点和想法,我会觉得“不可思议”。除此之外,老人还钟爱于当今的时事政治,电视节目只看《新闻联播》和《江苏新时空》,因而,他能在家里就“知晓天下事”。早年间曾听到这样的“坊谈”,大概是说他天天在家看书,就有人似戏谑似调侃地跟他说:天天看书,还要考大学呢。听到这样的话,老人倒不是会不以为意,只是姑且当做没有听见吧......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因为这样的习惯,他就会比生产队里其他人多一些格局和视野上的差别,虽然依旧是与庄家打交道,但毕竟总有一些不同。所以,我以为这是老人能够长寿的第一个方面。
上述的古典文学以外,人到中年以后,老人开始涉足于《道德经》《金刚经》等诸多佛家经典,而且这样的兴趣颇有佛家所提倡的“三生三世”那般的相见恨晚,直到人生的终结之时,他依然能心无旁骛的念诵着经文。他曾经详细地跟我说过,一天要念的经文卷数有多少、要抄写的经文数量有多少......因为对于经文的趋近和虔诚,佛家信徒的身份让他变得更为向善、更为坦荡,当然,他也因而变得更加看淡了生死。老人身前一再讲,百年之后不要再让佛事与和尚进门,因为这些事他自己已经都完成了。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一种诉求,如果真的这样做,在乡民看来,子女后代的脸上显然是黯淡无光的,所以后代也断不会这样去做。可遇上了今年的特殊情况,和尚可是真的没法进门。从这个意义上讲,倒是真的遂了老人的意思。我不是一个佛教徒,不相信所谓冥冥之中的天意,对此更不想过分解读,但不论如何,都应该为老人有这样的收场、也没有让子女后代们收获尴尬而开心。所以我以为,因为没有私利地播撒了信佛的种子,这是老人能够长寿的第二个方面。
日常生活里,老人曾跟我说过,他过去既抽烟也喝酒。后来因为家庭条件所限,把香烟戒了,保留了饮酒的习惯。得益于子孙的孝顺,酒是一直喝到了人生的终了。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不论饭菜的好坏,一天两顿、一顿一两五成为了习惯,成为了日常。如果再有一点小鱼相伴,大概就是最大的福事。除了吃喝,老人身前的生活基本也是规律的,早上起来以后吃早饭,然后沿着庄台步行,高兴起来还会去集镇闲逛,然后开始诵经看书看报,接着吃午饭然后或看书看报或与附近乡民闲聊,早年间庄台其他老人还矍铄之时,偶尔还会或纸牌或麻将的娱乐,晚上吃完饭看《江苏新时空》和《新闻联播》,然后闭灯睡觉......我以为,这是老人能够长寿的第三个方面。
以上的几方面,是我认为老人能够长寿的原因。当然,能够收获这么长的寿命,倒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下面,想说说与老人交流的过程中的一些回忆和收获。
与老人相识,我的爷爷还在世,他时常会到家里跟我爷爷交流。实话实说,爷爷的知识储备和认识与他有很大的差距,因而他时常也会跟我聊上一些想法,有时我也会给几本书给他拿回去。这几年,随着在外工作、加之爷爷的离世,交流的机会不如过往,但只要回去我都是会去他那里,自己既把这当做是一个晚辈对老者的尊重,也是一次学习、了解过往故事的机会。这些年的交流里,他会跟我讲陆桥生产队的故事,特别是他做生产队队长的那些过往,比如生产队的劳力情况,手扶拖拉机是怎么添置的,机米坊是怎么办的,那些大集体、记工分是怎么回事,鹅鸭茨菰等等产业是怎么发展的,陆桥生产队所走出的老革命,原江都县公安局局长郑拓同志的故事......应该说包罗了很多方面,即使已是耄耋开外,但老人依然能清楚记得当年的具体数字、具体情况。此外,他还会讲一些张家前辈人的情况,比如我的老太爷老太太是怎么从别的地方到陆桥生产队的、日后在常州金坛扎根定居的、与他几近同龄的我的几位爷爷幼时的事情,包括我爷爷在内留在当地的其他几位长辈的事情。因为那辈的人已经全部作古,所以这些事情不会再有人能够讲述,因而自己会听得很认真,有些也会听完加以记录。
如果要说起和老人的某些“巧合”,或许该提及于我的工作。自己目前供职于一家金融机构,因为历史之悠久,在种种场合里单位上下都喜欢用百年老店去形容。对于这样的一个称号,我的理解显然是优于同龄的那些同事的,因为这位老人在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也在这家机构的无锡某分理处工作过,当然那时候还属于国民党政权时期;国民党政权快战败之时,因为家里还有几个车的土地,他便从无锡回到了老家种地。平时的交流里,他依然能生动形象地说到在无锡的情况,特别是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运作模式和具体的收入、支出等数字。虽然年代不一样,很多方面都不能同日而语,但从业人员必须要有的严谨和细致依然能从他的描述中探寻一二。
老人的突然离世,与其说是剧终之时的离开,其实也是他下一个轮回的开始。他曾说过,自己的上一辈子或许就是一个和尚,下辈子还要做一个佛家的信徒。愿他在那个世界里诸事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