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政:风雨五十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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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主人公,乃扬州市为政五金冷轧有限公司(地处小纪镇竹墩村)的年逾古稀的老总花为政。

作者花善祥先生以文学的手段,真实地展示了花总曲折而传奇的创业经历,生动地表现了一位企业老总坚忍不拔、勇于创新、砥砺前行等可贵的精神,同时又传神地刻画了花总对他人充满温情、对社会富有责任感的一面,读来感人至深。

篇幅较长,本号分三次发布,敬请品鉴。

花为政:风雨五十年(上)

小纪镇  花善祥

作者花善祥:小纪镇竹墩村人,老文艺工作者,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本公众号发表过他多篇写人记事的散文,请见公众号“精彩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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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政,1945年农历三月初六出生于竹墩。

花为政的父亲花如金上过几年私塾。父母不到四十岁相继去世,花如金带着弟弟花如银、妹妹花如娣艰难度日,后承嗣堂房七叔,有了数亩土地,日子好转。花如金为人忠厚,热心地方公益,在竹墩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是竹墩三个国民党党员之一。老一辈人曾说,花如金平易近人,乐于同人交往,能够和各个阶层的人打成一片,在调解地方争端时能秉公处理。在家里,他严厉而温和,对孩子的教育较为严格。从古到今,从诸侯贵族到贩夫走卒,天下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每一个孩子的降生,却会带给父母新的希望,而名字就是父母给予孩子的第一个祝福,也是衷心的期望。花如金为大儿子起名“为国”,希望儿子为国家建功立业。二儿子出生后,起名“为政”。政,即众人之事的意思。花如金希望儿子长大之后为大众效力。花为政的母亲刘华银出生于大户人家,家境殷实,嫁到花家后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下田栽秧、割麦,吃得苦,受得累,一大家子生活操持得一一当当。解放初实行土改,花如金被划为地主成份,土地被分了,只留下三间一厢七架梁瓦房,不久,瓦房被集体强行征用,一家六口人蜗居在河边“顶头虎”小舍子里。

花为政自幼聪明好学,小学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中学,然而竟榜上无名,原因是:家庭出身是地主。后来,小纪大公社办起了农业中学,花为政报名,总算被批准了。农业中学半耕半读,生活较为艰苦,十三岁的花为政咬牙坚持到毕业。

农业中学毕业的学生绝大多数很快被安排工作,在那个年代,初中生凤毛麟角,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应该大有作为。然而,那个年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花为政头上有一顶“地富子弟”的帽子。别小看那顶无形的帽子,在那个年代足可以压死人。什么“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那只不过是一贴安慰剂罢了。

花为政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并不喜欢“犯上作乱”,为人做事都比较低调,许多时候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从不与他人争长短高低。他虽是初中生,但身上没有一点学生气。17岁时挑担、挖沟等什么农活都会做,又肯卖力气,为人谦和,人缘蛮好,但始终被大小干部另眼相待。“饭碗里不找,茶碗里找”,大会批、小会刮的现象屡见不解。

那年代虽然各种革命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田里的庄稼不争气,吃饭成了大问题,一到春季绝大都数家庭都断粮,只好指望国家“借销粮”度春荒。花为政一家六口人,五个男人都是“饭缸子”,不到春季就断粮,眼巴巴地等“借销粮”度日。谁知花为政在闲谈中一句“吃不饱”的牢骚话惹怒了大队干部,在生产队会议上宣布:花为政一家没有资格领“借销粮”。“天高皇帝远”,大队干部的一句话就是一道圣旨。腹中空空头发昏,队里还要催着他去干人拉田的重活儿,那顶“地富子弟”的帽子真的把花为政压得喘不上气来。

不在压力中爆发,就在压力中灭亡。压力能激发人的斗志,能够迸发出像推土机一样铲除障碍的力量。为了生存,为了找一条活路,花为政苦思冥想了几个晚上后,毅然决然“外流”闯天下。他想到老农民花以茂“孩子,天总是会亮的”那句话,心里热乎乎的,对未来生死未卜的道路有了信心;想到老队长孙传寿“为政啊,我放你一天假,你去丁沟找你姨娘想想法子,总会能找到一条路的”那句话,眼头明亮亮的,对路在何方再不犹豫不决。

父亲的眼泪没有留住他,身无分文没有拦住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徒步20多里到丁沟姨娘家。姨娘听了他的诉说,泪水哗哗直流,倾其所有,把身上的几块钱塞给他,又为他准备了几天的干粮,天亮后送他到丁沟车站。那年,花为政才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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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的流浪生活,对花为政来说是那么刻骨铭心。八年中,他进过繁华的城市,也闯过偏僻的深山老林。遥远的浙江、福建、江西、安徽四省,留下了他步履蹒跚的脚印;八年中,他学过开山放炮、石工、瓦工、木工。虽说是离乡背井,吃尽千辛万苦,但心里总有一丝丝甜蜜,因为外人没把他当“地富子弟”看待,他的劳动和智慧得到人们的尊重,因为他终于学会了木匠手艺。俗话说,“荒年饿不煞手艺人”。身怀薄技,走到哪里总有口饭吃吧。

更主要的是八年的闯荡,让他开阔了眼界,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对人生的看法有了彻底改变。他确定了新的人生坐标,对头上那顶帽子看得轻了,他相信世界会改变的,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好。

正月大年初一,江西资溪县农场。林场工人都回家过春节了,偌大的林场只剩下花为政和他的师兄。他们俩留在农场拉大锯破木材。一夜大雪,一望无际的森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雪,像柳絮一般的雪,像家乡芦花一般的雪,像蒲公英一般的雪,在林场上空飞扬,随风飘落在花为政的脸上,带来一丝丝寒意。他全然不顾,他和师兄拉大锯拉得那么起劲,拉得那么欢快。花为政和师兄畅谈未来,憧憬未来。“天生我材必有用!”花为政引吭高歌,他在压力中挺起了身,昂起了头,不屈不挠的精神主宰着他。苦和累化着一股轻烟,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飘向天空。

八年流浪生活中,花为政也时常想起故乡,想起家中的亲人,无限的思意之情都倾注在一封封书信中,但他心里却下定决心:一辈子再也不回到竹墩。竹墩,这个古老的故乡,在他心头上留下的创伤是短时间无法弥合的。即便在浙江一个省管农场被民兵用枪逼着赶出农场,一帮人连夜跑了100多里,绝大多数人都无奈地踏上回乡之路,花为政也只是挑着一担木匠家伙漫无目标地“盲流”。哪儿都可以闯,就是不回竹墩。他相信天无人绝人之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花为政恰巧遇到了两个在福建养蜂的高邮人。相互间一阵寒暄,养蜂人热情邀请他加入养蜂队伍,让花为政为他们修理、制作蜂箱,管吃住,报酬从优。花为政跟着养蜂人,日子过得快心遂意。

假如,不是父亲的三封烧角信(信封的一角用火烧掉,表示十分火急),花为政就不是今天的花为政了。这三封烧角信,改变花为政的人生轨迹。父亲在信中告诉他:由于他的外流,生产队采取了断粮、断草的要命措施;如若他不返乡,一家人将无法生存。花为政那“永不回竹墩”的决心动摇了。他不能不顾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弟弟,怎能为了一个人的生计而殃及全家受苦受累?前思后想,万般无奈,花为政背上木匠家伙挥泪和高邮养蜂人告别。(40年后,养蜂人竟然找到竹墩,找到花为政,故交相见,回想当年嘘唏不已,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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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有那苦日子还是那么长。父亲花如金在文革中不堪批斗折磨,饮恨投河自尽。母亲刘银华由于性格刚烈,隔三差五被批斗。花为政的心情糟透了。然而,这时爱情不知天高地厚地悄悄来临。

本队端庄善良的姑娘花小芹(化名),虽然一字不识,但眼明心亮,对花为政情有独钟,他不顾“花不把(把,嫁的意思)花”的封建桎梏,不顾“地富子弟”帽子的株连羁绊,大胆地向花为政表白爱情。花为政有文化,他知道他和小芹虽然同姓,但早已出了“五服”(即五代)可以联姻,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穷二白,不忍心让可爱的姑娘跟着他吃苦受罪,咬咬牙婉言相拒。

可是,小芹姑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意要跟花为政过一辈子。一方面真情难却,一方面顾虑重重,真是难煞了花为政。

由于俩人在一个生产队,他们的恋情很快被人发现,一时间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小芹的父母亲友竭力反对,轮番做小芹的思想工作。小芹只是暗暗流泪什么都不说,父母无数次问她:“你爱他什么?”小芹被问急了,只会打一个字:“人!”有好心人劝花为政:“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只有私奔,把生米煮成熟饭,谅她家也无办法。”老实巴交的花小芹勇敢地对花为政说:“跟你走,一个膀子挎十八个讨饭篓都愿意。”花为政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这么痴情的姑娘,应该拿出当年外流的勇气呀!可是,花为政绝不同意和小芹私奔。他做人讲究光明磊落,婚姻大事更要光明磊落。后来,小芹的母亲找到花为政说了一番话,花为政竟然同意跟小芹斩断情缘。究竟小芹母亲对花为政说了哪些话,人们不得而知。多少年后花为政告诉知心好友:小芹是家中长女,下面有两个弟弟,五个妹妹,如果受到“地富子弟”的牵连,让他们一家如何生活,尤其是俩个儿子很可能找不上对象。“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我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让她一家人上心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在花为政的人生字典中是不存在的。

后来,有位上海知青看上花为政,俩人在小纪照相馆拍了张订婚照。说来令人不可相信,花为政拍订婚照穿的外套还是借的。那位上海知青长得像电影明星,一头短发,乌黑油亮,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一举一动,彬彬有礼。俩人都有文化,一拍即合,令人羡慕不已。

可是,由于介绍人沈奶奶是地主成份,这下可惹了祸。大队召开批斗大会,说沈奶奶破坏毛主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还说沈奶奶破坏抗洪救灾。(花为政拍订婚照那天休息,没有参加抗洪)接着,又把花为政母亲拖上台一阵批斗。

那上海知青天不不怕地不怕,临走时送了许多照片和一些礼物给花为政,让他一百个放心。可花为政一点都不放心,他知道大队干部召开批斗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想把那上海知青介绍给生产队一个贫农出身的大龄光棍汉。想想大队干部的所作所为,想想上海知青天真无邪,花为政不禁觉得后背脊凉嗖嗖的。他意识到,如果和那位上海知青结合定将是凶多吉少。不能毁了纯洁无瑕的上海姑娘。经过多少夜晚的反复思考,花为政作出了痛苦的、无奈的抉择:退亲。他只身去上海找那位姑娘,退还了照片和礼物。那姑娘号啕大哭,反复向花为政究竟为了什么。花为政能说什么呢?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祝愿姑娘好人一生平安。年逾古稀的花为政提起当年去上海退亲之事,感叹地说:“我愧对了上海姑娘的一片真情。我是真心为她好,到底是伤害了人家啊。”

花为政29岁那年结婚成家了。妻子是姑母的小女儿陈兰党,小他9岁。在老一辈人看来,“表亲做亲,亲上加亲”;在有知识的年青一辈看来是不适合的,有悖科学。为了年迈的母亲,为了花氏家中香火延续,花为政毫不犹豫地应允。陈兰党,虽然没有读过书,在她身上有着典型的中国优秀女性的特质:勤劳、耐苦、慈爱、不怕邪、不服输。栽秧、割麦、挖沟、挑担,样样农活都走在人前,打得上、劈得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心灵手巧,针线活儿也呱呱叫。她生性坚强,天不怕,地不怕,“地富子弟”的帽子对她来说毫无顾忌,她的娘家是贫农成份。她从不夹着尾巴做人,谁敢挑战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该出手时就出手,人们不得不对这个下河姑娘刮目相看。结婚的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儿子。看着呱呱落地的儿子,花为政想到这些年颠肺流离的经历,个中是非交错,一时百味杂陈。这世道难道就这么永远动荡不安,让人捉摸不定?但是,花为政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好的生存、成长环境,“政通人和,稳如泰山”,希望儿子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成长为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花善岱”的名字,也就这样确定了。

(未完待续,下回更精彩,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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